戀愛一周年紀念日,范景辰漫不經心地丟給我一個紙袋,里面躺著一條觸感極佳的灰格子羊絨圍巾。
“配你這身正好。”他倚著門框,嘴角噙著慣有的笑。
指尖殘留的甜膩的香味,若有似無地飄過來。
我小心地捧起圍巾,指尖能感受圍巾的細膩,光從觸感就能知道它不便宜。
我知道這個圍巾不過是某款限量包的贈品,可我的臉上還是適時地浮現出驚喜的表情:“這太貴重了……”
范景辰走過來,帶著那股混雜的香氣,伸手揉了揉我洗得發白的舊毛衣領口:“沒必要那么懂事,用舊了再給你買新的。”
他嘴上說著“懂事”,可那深褐色瞳孔里一閃而過的輕蔑,依然沒逃過我的眼睛。
他大概覺得,我這個“山里來的土包子”,是不可能懂這些的。
整整一年了。
范景辰送過的禮物不算少。
當季潮牌的包、奢侈品的手鏈、甚至他隨手從專柜買的化妝品。
但它們都從未出現在我身上。
他曾有一次心血來潮問起:“送你的那些東西,怎么都不見你用?”
我垂下眼睫,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太……太貴重了,都好好收著呢,怕弄壞了。”
他聞言嗤笑,捏了捏我的臉,像是在逗弄一只識趣的寵物:
“傻,東西就是拿來用的,壞了再買就是。”
那份漫不經心的慷慨背后,卻是他私底下跟兄弟們笑我小家子氣的嘲諷。
他不知道的是,那條贈品圍巾,在當天晚上,就被我用手機拍下了清晰的防偽標、水洗標和完美的光澤感,掛在了某知名二手交易平臺。
“專柜正品贈品圍巾,全新帶吊牌,支持驗貨。”
配文冷靜得像在處理一件與己無關的商品。
快遞寄出時,我甚至沒多看那柔軟的羊絨一眼。
他指縫里隨意漏出的一點恩賜,都足以覆蓋我一整年的學費。
范景辰和他那圈子的人,篤信我愛他如命,卑微進塵埃里。
所以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我這么能忍,不過是因為我離了他就活不下去,盲目到甘愿失掉自我。
可笑!
支撐我扮演一年“溫順羔羊”的,從來不是那廉價的愛情。
是刻在骨頭縫里的對深山的怨,對我爸、我奶、我弟的恨,對想要救我媽出來的執念!
我出生在牛背山。
那里有我嗜酒如命、拳頭比腦子動得快的父親張二柱。
有那個初中就輟學在家、只等著吸干我血去娶媳婦的“金疙瘩”弟弟張寶根。
還有我那被鐵鏈鎖過、被皮帶抽過、像牲口一樣被使喚了二十多年被拐賣過來的媽媽。
范景辰怎么會知道,我能坐在這里,和他呼吸著同一座城市的空氣,坐在同一間教室里,背后是一條怎樣用血淚鋪就的路?
從記事起,我的生活就被劈成兩半。
天不亮就要爬起來喂豬、砍柴、伺候弟弟,然后帶著滿身的豬食味和草屑,餓著肚子跑幾里山路去上學。
義務教育結束的那年夏天,我爸的巴掌重重扇在我臉上:
“女娃讀那么多書有屁用!老子供不起!回家干活,早點換彩禮!”
那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
是校長,拄著拐杖翻山越嶺來到我家低矮的土坯房。
他拍著胸脯對我爸吼:
“張二柱!這女娃是個好苗子!學費、書本費,學校全免!你讓她讀!等她將來出息了,賺的錢比你守著這破山溝刨一輩子食多十倍、百倍!”
幾個年輕的老師也輪番上陣,掰著手指頭給我爸算賬:
讀高中能免學費、有補助,考上名牌大學能拿巨額獎學金,畢業出來在大城市工作,月薪頂得上他種一年地……
錢。
他們精準地戳中了我爸唯一聽得懂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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