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華僑報》評論員 程千凡
7月7日,盛夏的日本佐賀平原,蟬鳴如潮。佐賀縣知事山口祥義踩著被曬得發燙的柏油路,走向那片正在蛻變的土地。他的身影在機庫的鋼鐵陰影里忽明忽暗,像一尾游弋在歷史與現實縫隙中的魚。十年前種下的種子,此刻正以魚鷹運輸機的旋翼聲為節拍,在九州島的西北角抽枝展葉。
機庫的玻璃幕墻將陽光切割成鋒利的碎片,日本陸上自衛隊數架V-22的輪廓在停機坪上投下巨鳥般的陰影。這些被媒體稱為“空中變形金剛”的機械,此刻安靜得如同沉睡的青銅器。山口祥義撫過機庫墻壁上新刷的防潮漆,指尖傳來細微的顆粒感——這是軍事設施特有的氣息,混合著金屬、油漆與某種不可言說的期待。十年前他首次踏足這片土地時,目達原駐地的直升機旋翼還在攪動晨霧,如今那些老舊的飛行器即將遷往他處,取而代之的是能以509公里時速撕裂云層的鋼鐵之翼。
佐賀機場的跑道在陽光下泛著銀白的光,像一把出鞘的倭刀。美軍魚鷹運輸機將在這里完成垂直起降,它們的旋翼轉動時,會卷起九州的季風,將長崎縣相浦駐地的水陸機動團士兵送往離島。這種被設計成既能懸停如蜻蜓又能疾馳如獵豹的機器,恰似日本安全政策的隱喻:在“專守防衛”的軀殼下,藏著向離島投送兵力的獠牙。山口祥義望著跑道盡頭若隱若現的海平線,突然想起祖父講述的二戰故事——那時佐賀機場還是海鶩的棲息地,如今卻要成為兩棲戰車與氣墊登陸艇的中轉站。
日本防衛省的規劃藍圖里,佐賀駐地被賦予了戰略支點的重任。從這里出發的魚鷹,能在1小時內抵達沖繩本島,這比傳統運輸機縮短了近一半時間。但速度的背后是代價:每架23噸的機體需要特殊的停機坪,傾轉旋翼的維護成本足以養活一個小鎮。山口祥義在記者會上說“希望真誠地相處下去”,這話里的“真誠”或許該解讀為對技術風險的坦誠——就在上月,美軍巖國基地的魚鷹因機械故障緊急降落,螺旋槳卷起的狂風掀翻了民居的屋頂。
暮色中的佐賀城遺址,本丸御殿的飛檐挑著最后幾縷霞光。這座17世紀建造的城堡,見證過鍋島藩的興衰,如今又要見證另一種形式的“防御”。日本自衛隊水陸機動團的士兵在相浦基地訓練時,他們的AAV7兩棲戰車會經過刻著“國家安全保障戰略”字樣的石碑。這些20多歲的年輕人或許不知道,他們操作的裝備清單里,每輛二手AAV7的價格都夠在佐賀市買三套公寓。
當第一架魚鷹的旋翼開始轉動,整個日本佐賀平原的蟬鳴忽然變得微弱。那些綠色的昆蟲或許感知到了某種震顫——不是來自大地,而是來自時代更迭的隱憂。山口祥義站在控制塔的觀景臺,看著魚鷹的影子掠過稻田,像一把黑色的鐮刀。他想起十年前與自衛隊官員的初次會面,對方用PPT演示離島防衛構想時,背景圖正是這片即將被改寫的天空。
山口祥義的車駛離駐地時,后視鏡里的魚鷹漸漸隱入黑暗,只留下地勤人員檢查設備的剪影。他知道,當明天的太陽升起,這些機械將會帶著日本的野心與不安,在離島與本土之間劃出新的航跡。而佐賀的百姓,將在魚鷹的轟鳴聲中繼續他們的生活,就像他們的祖先在城堡的陰影下耕作那樣——帶著某種宿命般的從容,以及深藏不露的憂慮。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