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 《梅雨送詩圖》
梅雨時節,濕熱交雜,還有幾天就出梅了。
周邦彥在《鶴沖天》詞中寫道:
“梅雨霽,暑風和,高柳亂蟬多。小園臺榭遠池波,魚戲動新荷。”
文人墨客,啥日子都過得,梅雨季節啊,黏糊糊的,而這些文人的詩中,畫里,就變得不一樣了。
文人有書房,有涼亭,梅雨季,就窩在小屋子里,看書,畫畫,寫字,品茶,自得其樂。這種閑雅之樂,伴著夏日的涼風,有一種從容不迫,惡劣環境中的淡定,你看,這是一種修養工夫,于事上見心性。
這就事我們這種文化,順境逆境都有說頭,都有修身之法,養生之道。
這不,沈周在梅雨時節窩在家里,聽聞有朋友來訪,送新寫的詩過來,很是開心,于是贈送了這幅畫。
題識:甲子(1504年)夏五梅雨后,國用持郭公天錫自錄詩一卷,詩與書皆超邁,情抱抑郁,讀之暢然。摘其送樂伯善一篇,奉同所韻以言鄙懷也。
落魄青袍隨草色,蕭條白發遣年華。
徒勞夢寐費憂國,錯認詩書能起家。
愚去刻舟忙覓劍,饑來索飯誤炊沙。
且拈杯酒歌苧曲,好在山顛與水涯。
沈周。
甲子年(1504年)夏天五月梅雨后,國用拿著元代郭公天錫自己抄錄的一卷詩,詩和書法都超凡脫俗,詩中抒發的抑郁情懷,讀起來讓人心情舒暢。我選取其中《送樂伯善》一篇,依照原詩的韻腳來表達我粗淺的心境。
穿著落魄的青色衣袍,身影隨著草色一同黯淡;稀疏的白發,在落寞中消磨著歲月。空自在夢中為國家前途憂慮,白費心神;錯誤地認為憑借詩書就能興家立業。像愚人刻舟求劍那樣徒勞忙碌,又像饑餓時想煮沙成飯一樣癡心妄想。暫且拿起酒杯,高唱《苧蘿曲》,還是在那山水盡頭自在生活為好。沈周記。
好友許國用帶來元代書法家郭畀(字天錫)親筆抄錄的詩卷。郭畀詩書造詣高超,其詩“超邁”,但詩中流露“情抱抑郁”(郁郁不得志之情),沈周讀后深感共鳴,心境豁然。于是選取郭畀《送樂伯善》詩中的一篇,依其原韻作詩,以抒發自己的情懷。沈周借郭畀詩韻,表達對隱逸生活的堅守與人生感慨。
身著卑微的青袍(指未入仕途),如草色般黯淡;白發蕭疏,空度歲月。自嘲落魄文人形象,感慨年華虛度。徒然在夢中憂心國事,卻誤信詩書可振興家業。這種矛盾體現儒家士大夫“憂國”理想與現實(詩書未能改變境遇)的沖突。
最近看紀錄片《千古風流人物》,杜甫這樣得一個大才子,在他那個時代,完全不能依靠自己的才學養活一下子人,受了半輩子的 窮苦。看詩書很難改變經濟狀況,現在也一樣的。
愚鈍如刻舟求劍般徒勞,饑餓時誤將沙石當米炊。用典故諷刺自己執著于虛幻目標,終得一場空。不如舉杯高歌苧麻曲,寄情于山水之間。轉向隱逸之樂,以酒與自然消解苦悶。這是對自己一生選擇的肯定。肯定的同時,還是有些遺憾,修齊治平、兼濟天下之路不通,只能獨善其身,逍遙自在了。
梅雨季啊,看似困于暑濕之中,其實還是能安貧樂道,優游自得。聽聞友人來,很開心。沈周借郭畀詩韻題畫,既是致敬前人,亦在歷史文脈中尋求共鳴,體現明代文人“以詩證畫”的傳統,將個人情感升華為文化對話。
構圖或以遠山朦朧、煙波浩渺為主,營造空靈淡泊之感,與詩中“杯酒忘憂”的隱逸情懷呼應。
張鈇題跋:
韋布自來欽德望,縉紳誰不重才華。
王維畫筆超凡品,杜甫詩篇擅大家。
舟楫具閑幽草澗,廟堂憂切白鷗沙。
窮通亦是尋常事,身后芳名正未涯。
慈溪張鈇奉和。
張鈇,明浙江慈溪人,與沈周為詩友,博學強記,綜貫經史,攻古詩文,兼善篆、隸、真、草。
文征明題跋:
江南五月春如掃,寂晝清陰佔物華。
梅子雨晴鳩逐婦,楝花風急燕成家。
旋除還滿愁隨草,已散難摶友似沙。
羨殺忘憂沈東老,詩書白發自生涯。
文壁第二次。
張鈇題詩將沈周比作王維(畫)、杜甫(詩),贊其才華與德望,稱“窮通亦是尋常事”,勸其看淡際遇。文徵明題詩以“梅子雨晴鳩逐婦,楝花風急燕成家”描摹江南暮春,末句“羨殺忘憂沈東老”表達對老師隱逸生活的仰慕。
一生布衣隱居,晚年更趨超然。畫中“粗簡”非草率,而是歷經滄桑后的舉重若輕與淡然平和。
好久沒讀沈周的畫了。昨天寫《二十四畫品》談到了沈周,又想著讀一讀沈周的畫了。
好,到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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