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輩子,最珍貴的戰友情誼,就藏在零六年那次生病里。那年,知道我病了,當年新兵連一個屋子里混過的三個老哥兒們,真是山長水遠,硬是坐了大老遠的車趕來看我。臨走時候塞給我五萬塊錢,那份情意,沉甸甸地壓在我心上。
我是農村出來的孩子,那會兒念書也拼,可惜八零年連著兩次考大學都沒上成。人得找個出路,我就報了名去部隊當兵了。到了新兵連,好家伙,認識了不少一塊兒咬牙堅持的戰友。
那會兒睡在一個宿舍里的,特別要好的有三個:趙志濤、劉小軍,還有個王建軍。志濤和小軍是城里來的兵,我和建軍呢,土生土長的農村娃。宿舍就那么點大,大家擠在一塊兒,摸爬滾打間,感情就跟親兄弟似的。
新兵訓練營結束,分下連隊,我和趙志濤都去了通訊連一排二班。建軍分去了炮連,小軍進了汽車連。雖然大伙兒沒在一個鍋里吃飯了,但離得不遠,聯系是一直沒斷過的。
趙志濤這人腦子靈光,辦事也有點道行。當兵第二年就被提了二班的副班長,我這心里頭也挺羨慕的。知道自己沒他那份機靈勁,就得往死里拼。加倍下苦練本事,指望著軍事素質和技術能提上去。到了八三年,他當上二班班長那會兒,我也被提起來做了副班長,算是沒掉隊太遠。
在部隊除了每天的操練,我和趙志濤都留了個心眼兒,一有空就抱著書啃,暗暗使勁準備著考軍校的機會。還真別說,八三年七月份,這種機會來了。我們四個人都夠格參加那場決定命運的考試。結果挺遺憾,就我一個落榜了,他們仨都高高興興地考上了軍校。
這對我真是個大跟頭,摔得眼前發黑。那會兒都琢磨著干脆申請退伍回家算了。小軍和建軍聽說我蔫了,都瞅空跑回連隊來看我,倆人輪番上陣給我掰開揉碎了講道理。趙志濤也在信里給我使勁鼓勁兒打氣。多虧了他們拉我這一把,我才定下神留下來,轉了志愿兵。
后來趙志濤從軍校畢業,調去了其他連隊當排長。劉小軍和王建軍畢業后倒是回了原部隊,也都當上了各自連隊的新排長。我這邊呢,提干那條路是斷了,但心里頭也有些微的光亮:我帶過的那些新兵蛋子里頭,有能耐的也有好幾個考上軍校的。看著他們出息,連長也挺待見我,覺得我這個班長沒白當。
八七年回老家相親,經人牽線認識了在紡織廠干活的張愛萍。兩邊家里催得緊,我倆認識才三個月就把結婚證給領了。辦婚禮那天挺熱鬧,趙志濤、劉小軍、王建軍,老哥兒仨都跑回來給我捧場,湊了個大熱鬧。
時間一晃到了九零年。趙志濤他家里條件好,父母都是有份量的干部,替他早早鋪了路子,安排他提前轉業回地方去了。走之前,我們四個找了個地兒,痛痛快快搓了一頓,算是給他送行。
我在部隊一待就是十二年,到了九三年才轉業回老家。小軍和建軍那時還在部隊,倆人特意跑去車站送我,臨上車還在站臺上拍了張合影留念。
轉業后我被分到鄉鎮上工作了,天南海北的,想見一面挺難。平時就靠著寫信遞消息。我們四個里頭,劉小軍服役最久,最后是以正團的級別轉的業,王建軍也不錯,轉業時候是個副團。
零二年王建軍也脫了軍裝轉業,我們哥四個難得又湊齊一回。那年趕巧劉小軍剛晉升了正團職,趙志濤在外面折騰,已經開起了自己的公司當起了小老板。瞅著昔日一塊兒滾泥巴流汗的兄弟都混得人模人樣的,心里真是替他們高興。那天的酒喝得敞亮,一杯又一杯,全都醉趴下了。
平靜日子到了零六年出了岔子。我在單位上班,腦袋一陣迷糊就栽倒了,同事手忙腳亂把我送到醫院。其實半年前就開始時不時犯暈乎了,我一直覺得是平時工作忙累著了,歇歇就能好,一直沒去醫院查查根兒。結果醫生一看,臉色就不好看,說得趕緊動手術,不然這病拖不得。
但那個手術花銷非常大,術后的藥錢也不少。手里頭錢不趁手,正是抓心撓肝著急上火的時候,突然發現我銀行卡里悄沒聲兒地多了十萬塊!后來才知道是我老婆看我實在沒轍,背著我偷偷打電話告訴了趙志濤。這筆救命的錢,是他二話不說打過來的。
說真的,我特別不想麻煩兄弟們。可沒隔幾天,卡上又接著來了錢,一筆是劉小軍打的,另一筆是王建軍打來的。那手術還算順利。等我病好些出院回家養著了,他們仨聽說我回去了,真就約著時間一起跑了過來探望。幾個人說了不少寬心的話,走的時候又不聲不響留下一個裝了五萬塊錢的信封塞給我。那會兒我真是鼻子一酸,眼淚就沒忍住。
病徹底養利索了之后,我和我老婆一塊兒,省吃儉用拼命干了好幾年,才算是把戰友們這三筆錢,一分不少全還清了。眼下我也退了休,日子清閑。雖然我們老哥四個天各一方,不常見面,但這種扛過槍、熬過新兵連、彼此托付過命的交情,從來沒因為年月長就淡過。大半輩子過去了再回頭想想,能跟他們仨遇上,真算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運氣了。那些一起在訓練場上摔打的日子,明明好像還沒過去多久呢,怎么一晃眼,我們這撥人,都成了頭發白的老頭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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