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公潛
溥心畬晚年有很多好笑的故事,流露出不諳世事的舊王孫性格。譬如人家送他一瓶泡泡水,他轉手就送人一幅畫。又譬如,他一頓飯能吃十多個螃蟹,食量驚人。
這些故事,是由一個人講出來的,就是溥心畬在臺灣的好朋友:萬公潛。
萬公潛,是國民黨資深高級官員,在國民黨“中統”中任職四十余年,曾任國民黨前“行政院”參議。作為聲望很高、人脈很廣的高官,萬公潛為溥心畬在臺灣的學術和交游生活幫了許多忙。作為回報,溥心畬也贈送給了他很多書畫作品。
今天推送的這批溥心畬作品,就是由溥心畬先生生前好友萬公潛先生捐贈的給恭王府的,恭王府也曾是溥儒的舊宅。這批溥儒作品,可謂流傳有序。
這些藏品中的溥氏的生活與交游情況,與現有溥氏居臺生活的記述相對照,會對溥心畬的晚年有更深入領會。
溥心畬
溥心畬名儒,號羲皇上人、西山逸士。生于一八九六年,卒于一九六三年;是清朝道光皇帝第六子恭親王奕的次孫。溥心畬自幼飽詩書,稍長專心研究文學藝術,曾入貴胄法政學堂,后又留學柏林大學,學習天文和生物,獲得博士學位。他精通經史,后專事繪畫。解放前夕出海舟山,遠居臺灣。
溥心畬擅山水、人物、花鳥、走獸等題材,山水畫以“北宗”為基,筆法以“南宗”為法,注重線條鉤摹,較少烘染。與張大千并稱“南張北溥”,又與吳湖帆并稱“南吳北溥”。
溥心畬 山水樓閣圖 恭王府藏
溥儒還是溥心畬?這里邊有規矩
萬公潛先生捐獻的溥心畬的作品為三十四組,共計六十四件書畫作品。
其中,在五十件具有題跋的作品中,題款為“溥儒”的共計九件,大多為書法作品,而題款“心畬”的作品共計四十一件,以繪畫作品為主。
可見溥氏使用稱謂的偏好,在書法和繪畫作品中略有不同。書法一般使用“溥儒”署名,而繪畫則多用“心畬”。這一點與明末董其昌頗有相似之處。
溥心畬 雙樹斂秋云 恭王府藏
當然溥氏作品也有兩處例外,即在九處使用“溥儒”落款的稱謂中,“西山逸士溥儒”占有三處,其中兩處是署在繪畫作品《仿李公麟五馬圖》和《山水樓閣圖》的文字題跋中,其余六處單獨以“溥儒”署名的作品則全是書法。
溥心畬 吟詩黃葉落 1932年 恭王府藏
可見溥氏對題跋的署名是有規矩的,其在署名之時非常考究,這與他歷來的作風有關——溥氏向來以儒者自稱,因為名“儒”,并繼承了幼年所受光緒皇帝的訓誡“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
溥心畬 楷書四字 恭王府藏
也因此,溥氏對師道傳統非常講究。他初到臺灣,受到臺灣師范大學劉真校長的聘請,在師范大學藝術系教書授課,更設帳授徒,“在臺灣十余年間收了至少百余外門生,上至五六十歲的社會名流,下至十余歲的貧寒學生,他都接受,因為講究師道,學生必須要行過嚴肅的拜師大禮,點起香燭,向老師三跪九叩首……才算是正式成為寒玉堂入門弟子”。
蔣夫人宋美齡也曾想向他學畫,但因為無法接受跪拜的拜師禮而作罷。
溥儒 秋色圖
回文詩,異體字,我的世界你不懂
在《行書七言聯》中,溥心畬題有“春景右回文”字樣,這是一首回文詩。回文詩是詩人溥心畬的一種雅好,回文詩較為難做,但他做起回文詩來駕輕就熟,彰顯其深厚的文學功底。
在《楷書四字》立軸中,他為萬公潛撰寫極其端謹的楷書日“聲震志囂”,但這四字均用拗口不堪的冷僻異體字寫出,沒有對古文研究極深的人是無法認出這四個字的。
溥心畬素喜以“學者”自居,對古文字頗有研究,著有《金文考略》《陶文存》《爾雅釋言經證》等,在老友面前也要賣弄文采,選擇這四個常人無法認出的字作為書法立軸,實為其內心世界的反映。
溥心畬 福自天申 1950年 恭王府藏
在《寒玉堂山水冊》和水墨花卉作品中,溥心畬在題跋中大量使用了四字短語,或五言、七言絕句,但大都為描繪與畫面相關的風物。如其在《水仙圖》上題道:“凌波清瘦篾春云,綽約真疑洛水神。昔日月明川上立,不知解佩贈何人?”在此題跋詩中,溥心畬頻頻用典,將超凡脫俗的水仙比作曹子建筆下的洛河女神,用詞雋永,意味深長,極其雅致。
溥儒 云山古寺圖
書畫也入世人眼
在其《壽桃》中,溥氏的題詩具有濃烈的祝福意味:“芳醴自有劉伶釀,獻壽還求王母桃。”對主人祝壽之意綿綿不絕,引經據典而又恰到好處。這幅畫揭示了溥心畬居臺時交往應酬的圈子,他頻繁出現在一些聚會場所,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他個人對壽辰的重視。
非但是友人生日,他尤其重視自己的生日。據載,“每逢心畬先生的生日,或過年遇節,學生都要向他磕頭,盡弟子之禮”。
在另外一次聚會中,他繪制了一幅戲曲人物小品,畫中他詼諧而又生動的題寫了“萬老爺客串黃天霸”,將一次聚會中的場景直接搬到繪畫中,頗具寫生意味。
還有一柿子圖題有“事事如意”,兩顆柿子諧音“事事”。在《福自天申》一圖中,溥氏繪一鐘馗,眼望一只蝙蝠飛來,題有“福年”,以“蝠”諧“福”音,這與民國時期海派很多畫家類似。
這些作品都屬于溥心畬較為世俗化的作品,多用于應酬和贈送友人。
溥儒 登樓望君圖
山人清夢只自知
在恭王府收藏的溥氏幾幅鞍馬和人物作品的題跋中,我們可以看到另外一番景致。
在《山人清夢》中,溥氏繪有一手持酒杯的文人,倚一藤椅閉目小睡,而腳下一只小老鼠正在蠢蠢欲動。他在畫上大片留白中寫道:“窗外清風散雨絲,胡床竹簟夢移時。山人似飲中山酒,鼠輩縱橫總不知。”
溥心畬 壽桃 恭王府藏
最后兩句,將自己的孤高和鼠輩縱橫的無奈作比較,對他在臺灣生活中遇到的小人進行了尖刻的嘲諷,同時清晰地表達出自己對待這些人的態度。
他《仿李公麟五馬圖》的空白處題有他對歷代畫馬名家的看法。該圖構圖摹自李公麟《五馬圖》,用白描手法,造型準確,氣韻生動,是一幅鞍馬杰作。此畫題有“西山逸士溥儒為公潛酒客畫并記”。由此可知是溥心畬為萬公潛繪制。
溥儒 秋江泛舟
溥心畬:萬老爺的怪朋友
在這批捐贈書畫的題跋中,書畫作品的贈與者萬先生的稱謂頻頻出現,說明他與溥氏的親密關系。
在所有六十四件作品中,有“亞剛先生”“公潛”“寶南先生”“萬老爺”等四種不同的稱謂。
1955年5月,溥心畬受邀到韓國講學,兩周后轉赴日本。他在日本受到了很好的禮遇,樂不思蜀。“最后在萬大(公潛)先生的建議下,請墨云夫人前往日本催駕,才在1956年6月27日返臺”。
1958年,心畬先生在萬大的陪伴下從臺北經香港赴泰國,在曼谷舉辦了為期七天的書畫展覽”,后在香港大學作了名為《中國文學及書畫》的演講,取得了非凡的成功。
溥儒 寒山秋景
在晚年生活中,溥心畬有很多逸聞趣事至今仍為人們所津津樂道,這也是萬氏所總結而被后人稱道的。
“萬大先生認為他的怪可歸納為三方面:第一怪是不能管理自己的衣食起居。第二怪是善忘。第三怪是好吃,食量大,吃相難看。”由此可見,萬公潛對溥氏的了解是入微的。
溥氏不能照顧自己的衣食起居,而且經常弄不清錢的數目,上課也經常迷路。有一次買一根油條(也有說是豆漿),當時只值五毫,他卻給人家十塊錢。還有人送他一個吹泡泡的肥皂水,他轉手送人一張畫。
他的生活自理能力差,很可能是從小在王府錦衣玉食的生活所致,一切都由仆人代勞。到了晚年,他的境遇凄涼,但是生活習慣也很難改回來了。
關于他善忘的毛病,也被人們廣為傳播。民國時期,杭州市長周象賢曾經十分禮遇溥先生,招待過他多次。在赴臺后,周先生到他家去拜訪,心畬先生卻不知他是何許人了。
關于他的吃相,更在朋友間傳為笑談。他喜歡的菜,一定要擺在自己面前,別人一動筷他就不高興,自己吃夠了才能輪到別人。他的飯量也驚人,尤其喜歡吃螃蟹,一頓能吃十幾個。
溥心畬 松巖晚色 恭王府藏
對于溥心畬晚年生活中的種“怪”事,很可能與他特殊的身份有關。
作為末代王孫,他身逢亂世,歷經滄桑,卻又飽讀詩書。但是作為一個文人畫家,他將自己的抱負融入他生花的妙筆之中,而將世俗之事淡然處之,用“魏晉風度”在亂世中求得明哲保身。
從恭王府藏溥氏《山人清夢》的題跋中,可以看到這種超然和無奈的凄涼之味:“山人似飲中山酒,鼠輩縱橫總不知。”
溥儒 策杖行吟
據萬公潛回憶,溥心畬“臨終前,一段時日已不能言語,但仍關心出書之事,留有手寫便條請托萬公潛校對以免萬一有錯字”。
萬公潛在接受溥心畬囑托的二十五年后,欣然決定將自己收藏的六十四件書畫作品無償捐獻給溥心畬的原住所恭王府,其中還包括最后那張溥心畬托付與他的筆跡凌亂的紙條。
萬公潛說:“我只是把溥心畬送給我的東西,在他死后放還他住過的地方。”
溥儒 秋江遠浦
溥儒 秋色圖
溥儒 秋色圖
溥儒 秋色圖
溥儒 秋色圖
溥儒 空谷泛舟
溥心畬 秋色圖
溥儒 秋色圖
溥儒 秋草牧人歸
溥儒 泛舟歸渡
溥儒 秋山行旅
溥儒 策杖歸來
溥儒 彈琴待鶴歸
溥儒 秋江泛舟
溥儒 秋江遠浦
溥儒 秋色圖
溥儒 秋色圖
溥儒 秋色圖
溥儒 寒山秋景
溥儒 策杖行吟
溥儒 登樓望君圖
溥儒 云山古寺圖
溥儒 秋色圖
溥儒 秋色圖
溥儒 空谷泛舟
溥心畬 秋色圖
溥儒 秋色圖
溥儒 秋草牧人歸
溥儒 泛舟歸渡
溥儒 秋山行旅
溥儒 策杖歸來
溥儒 彈琴待鶴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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