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一位紀錄片導演在色達的一家素食館偶遇一名僧人，僧人張口就問：“你喜歡黑格爾嗎？”一場長達八年拍攝之旅就此開始。

康世偉先后完成了兩部紀錄片：《詩之一生》（2015）記錄了僧人索達一家對藏地文化的堅守；2020年，導演將八年拍攝素材重新梳理，完成了這部全新力作《半世緣》。藏地佛教人類學難得的紀實影像只是一個開始，導演用跟拍8年的素材，記錄了索達在學佛，讀書之后的人生領悟，索達與家人、愛人之間的情感糾葛，以及他不斷重新定義自我與信仰的旅程。索達對于詩歌的追求，則作為線索貫穿全片。

近期，影片已經登陸流媒體CATHAYPLAY

觀看鏈接：https://www.cathayplay.com/zh-CN/crossing-kasaya

影片信息

導演: 康世偉
類型: 紀錄/傳記
制片國家/地區: 中國大陸
語言: 英語/漢語普通話
上映日期: 2020
片長: 92分鐘

影片記錄了一個浪漫的藏族喇嘛詩人在7年間富有戲劇性的傳奇人生經歷。故事圍繞主人公和藏族文化的關系而展開，在他所經歷的所有事件中，幾乎全是以失敗告終，唯有對藏族文化傳承的堅持，就像本片最后一句對白“如果連自己都不重視自己的文化，就更得不到別人的尊重?！?，然而，他所經歷最大的戲劇性轉折，卻是對他自己諾言的調侃性反證。

影片獲得2020年華盛頓華語電影節“最具社會價值獎”；入圍第19屆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金紅棉影展終評影片；2018年加拿大國際紀錄片節Deal makers入圍項目；2018年西湖紀錄片大會剪輯工作坊入選項目；2017年中國（廣州）紀錄片節提案第二名；2017年日本東京國際紀錄片提案大會推薦項目；2017年臺北CCDF華人提案大會“東京提案會推薦獎”。

影片的短片版本于2018年在日本NHK電視臺上映。

制片方：CNEX（臺北，北京）、日本NEP公司、日本IMPLEO電視公司、香港七十士公司、成都微影一佰創意文化傳播有限公司

導演介紹

康世偉，生于成都。

文學博士，紀錄片導演，日本鐵木真電視公司（東京）中方制片人，廈門理工學院教師。代表作包括：《輪回情》、《廣場上的舞蹈》、《暴走風塵》等。作品曾獲歐洲國際電影節“最佳紀錄片獎”、華盛頓華語電影節“最具社會價值獎”、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金紅棉”獎提名、華語音樂影像志“最佳導演”獎等。執導的紀錄片在加拿大國家電視臺CBC，日本NHK，鳳凰衛視等媒體播出。

導演訪談

ALULA對話康世偉

ALULA：您是怎么認識索達的，又怎么決定去拍攝他？剛開始拍的時候是想拍一個什么樣的故事，隨著時間的推移影片的主題和角度又隨著主角的變化進行過怎樣的調整？和您最初的拍攝的設想有沒有意想不到的變化？康世偉：我在2012年的時候，因為各種原因，需要透透氣。我是四川人，正好那年在朋友旅行社的一張圖片上看到了全世界最大的佛學A院——四川色達喇榮五明佛學院的照片，漫山遍野的紅房子，浪漫的圖景給了我疏導情感的一個出口，所以夏天來到，我便自然踏上旅程。

康世偉：到佛學院的路上經歷了各種困難，汽車在深山老林里拋錨，等等。到了佛學院，高原壯闊的景色特別吸引我，稀薄的氧氣當然也在挑戰我的身體。中午，當我在佛學院里一家飯館吃飯。我一個人坐了一桌吃蓋澆飯，隔壁四個喇嘛坐了一桌，他們點了一桌子菜，我特羨慕。

導演康世偉

朝他們望了望，其中一個喇嘛對我笑了笑，我覺得他笑的很好看，也很親切，我也對著他笑了笑。然后，他先開口問我：“你喜歡黑格爾嗎？”我很驚訝，修佛的和尚也懂西方哲學。同時我也很驚喜，因為我一直都很喜歡西方哲學，讀過一些專著。然后我們就開心的聊了將近半個多小時，他仿佛從其他三個他的同學中抽離了，進入專心跟我交流的狀態，我們有很多共同的愛好，相談甚歡。

恰巧的是，他是著名詩人倉央嘉措300年后同一天出生的，讓我對這個“神秘人物”更加好奇。飯畢，他主動說：“明天你來我家住吧”，然后約了第二天我們見面的時間地點，就這樣，開始了我8年的拍攝。沒有任何邏輯線索可供參考說明我為何決定拍攝他，我倆就這么自然沒有思考的走進了對方的生活，改變了我倆的命運。

剛開始的時候想記錄一個浪漫喇嘛詩人的生活，他本身的“神秘”特質對我來說就是意義。之后，因為八年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我改變了他的生活，他也改變了我的生活，我們互相都在對方身上受到許多感染。

他生命中幾件重要的事都跟我相關，我生命中一些關鍵的線索也漸漸與他產生了關聯，所以，故事也就這么自發的有了。后來唯一我意想不到的變化就是他的還俗吧，雖然之前有感覺，但沒想到這么快。

ALULA：導演跟拍了索達8年，是不是已經某種程度上進入了索達的生活？如何處理和拍攝對象之間的關系，您和索達的關系對影片最終的呈現方式是否會有影響？

康世偉：與其說我進入了他的生活，不如說我們互相進入了對方的生活。我從來沒有將拍攝紀錄片看作一個需要“刻意去做”的事。制作紀錄片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的生活的范圍和意義遠遠大于紀錄片制作的過程。

所以，紀錄片對我來說沒什么大不了的，生活才是老大。當然，我清楚我攜帶導演手法，無時無刻都在進行個人化、藝術化的所謂“創造”，但這些“創造”都早已融入我的個性和靈魂中，無須我再度思考。

至于如何處理我和拍攝對象的關系，我覺得再自然不過了，就像朋友一樣，隔三差五他有事找我，有時候我也有事找他，因為實話實說，這么幾年，我們之間發生的大小事兒都太多了，生死離別都好幾次。所以，在不斷的這種日常相處中，我們積累著信任與友誼。

索達和導演康世偉

ALULA：索達在片中說自己看到攝影機就會“興奮”，您認為影片的拍攝和索達做出的人生選擇有沒有關系？

康世偉：他說他看到攝影機就會“興奮”，是相對于他以前看到攝影機就很羞澀來說的。他，他的家人和朋友似乎都對攝影機比較敏感和不好意思。然而，他說的“興奮”意思更多是指“如今我不再懼怕攝影機了”。

因為這條素材之前的素材有說：“康老師，你已經拍我拍了六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這和他做出人生選擇沒有任何關系。因為他做出這個選擇的時候，剛開始，他對自己的親人都是保密的。

ALULA：對于導演來說跟拍8年非常不容易，是什么樣的契機讓您決定停止拍攝的？

康世偉：讓我停止拍攝的契機，主要是我“放心”了。影片里面主人公索大的妹妹去世了，我很難過。他告訴我他妹妹最后的遺愿就是治好妹妹兒子俄朵的耳朵。當時，我就特別觸動，想幫助完成妹妹的遺愿。

當時我十分糾結，到底要不要想辦法幫他們的忙，更深層的介入到故事中？因為如果介入進故事，“觀察”模式的拍攝可能就會被許多觀眾所質疑。如果，我讓索達自己想辦法去治療俄朵的聾啞，估計他這輩子無法完成。

我大概糾結了5秒，我的內心跟我說了一句話“即使這個片子不拍了，我也要幫助妹妹實現遺愿”。治療費用總共十多萬，然后，我想了很多辦法，在網上發起眾籌，朋友籌款一萬多。然后，我還找了北京的朋友，聯系到了專業治療聽障的資助機構。

在我們的努力下，針對俄朵的聽力治療，那個機構提供了中國建國以來針對兒童最大的一筆資助，并且他們的故事被央視的編導發掘，上了中央電視臺的一個黃金檔節目。

雖然，我個人并不贊同讓俄朵上電視，但是索達自己悄悄帶俄朵去了央視大褲衩錄制。 之后我才收到的信息，差不多一年后，俄朵的病恢復了，差不多那時，索達也結婚了。

婚禮上，我又見到了俄朵的父親，他不會說漢語，但以藏族極尊貴的禮儀待我，因為我幫助了他們家實現了他亡妻的遺愿。所以，那時候，我有種說不出的感動，我是感動我自己，人生第一次感驗我的靈魂還不至于那么丑陋、那么見不得人。同時，這種感動告訴我，這個事情可以就此告一段落，因為感動讓我的心情平靜了。所以停止了拍攝。（關于索達與大妹的故事，我另一部片子《輪回情》專門有講述。）

ALULA：從影片的結構上看似乎索達的還俗是“突然”的轉變，前后兩段故事對比明顯。但是對于您來說，這種轉變也是突然的么？

康世偉：其實，在索達還俗前有一段采訪，關于愛情。就意味著我認為他實際上跟我有著很大的相似之處，我倆都是情種，畢竟都這么浪漫的人。

索達與妻子

那個時候的采訪就有一種我對未來的暗示。只是在這一版里面，我們把它放在了還俗后呈現。所以，我是有所察覺，但即使察覺，也不能挑明，這是對他作為僧人的尊重。

ALULA：導演認為通過索達八年的變化希望傳達什么樣的思考給觀眾呢？

康世偉：我倒是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我想的是通過八年的拍攝，讓我自己有了非同一般的人生。實際上，這之間，我和他之間有著一個戲劇性的轉變，雖然這個影片并未具體呈現。在拍攝過程中，我皈依了佛教，他卻還俗了。他開始還是幫我做皈依儀式的師傅，但這個師傅卻離開了我，反而進入了我曾經試圖離開的那個世界。

ALULA：導演和索達還有聯系么？他還在寫詩嗎？還會實現年輕時的夢想出詩集嗎？如果出會不會有漢藏兩種語言一起？

康世偉：我和索達還有著密切的聯系，最近他又短期出家了，又繼續修行佛法。我曾試圖和他探討關于他婚后對妻子的家庭責任問題， 但討論無果。

所以，世事無常，人性乃天機而不可言。 他最近還在寫詩，這是他的愛好。 他的詩集自己地下出版過一本，也就是沒有書號那種。 （索達出版詩集的故事可觀賞紀錄片《詩之一生》）我這里有他現在的獨立詩集，幾乎都是藏語，他的漢語不好，所以寫的漢語詩歌和藏語比起來有差距。

《半世緣》劇照

ALULA：導演接下來的作品可以透露一些嗎？

康世偉：接下來，我正在制作的一部紀錄電影是關于在疫情中我給兒子洗澡的故事。另外，我和日本鐵木真公司以及NHK聯合制片的項目《暴走風塵》，影片關于中國的卡車司機以及物流的故事。

導演是日本的高倉天地，我是制片人。影片同時獲得臺灣CCDF,東京Tokyo docs,廣州GZ Docs三個紀錄片提案大會的三連冠（三個最佳提案獎），開局不錯，項目正在制作中。

采訪轉自：光羽電影節ALU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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