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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期,有一年晚秋,風卷著枯葉掃過青石板路,劉滑子揣著半塊干硬的窩頭,溜溜達達進了靠山屯。他這人,爹娘沒給取正經名字,打小就憑著一張巧嘴和活絡心思混日子,從鄰村二丫的花繩到鎮上張掌柜的銀圓,騙來的東西能堆滿半間屋。村里人都說他是屬泥鰍的,滑不溜手,可他自己卻覺得,這叫本事——憑本事空手套白狼,總比刨地扛活體面。
靠山屯不大,幾十戶人家擠在山坳里。劉滑子眼尖,剛進屯就盯上了村東頭那座孤零零的瓦房。院墻是舊的,泥皮剝落,可門楣上掛著的褪色紅燈籠,一看就不是普通農戶家的物件。他蹲在老槐樹下,跟曬太陽的老漢搭話,三言兩語就套出了底細:那是陳婆婆的家,老伴早逝,無兒無女,守著祖宅過了大半輩子,聽說手里有幾件老物件,是當年陪嫁過來的。
“老太太脾氣咋樣?”劉滑子捻著下巴上的幾根胡子,裝作漫不經心。
“倔得很,”老漢嘬著旱煙袋,“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信菩薩和她那死鬼男人。前陣子還有貨郎想騙她買假銀簪,被她用拐棍趕出來了。”
劉滑子心里反倒樂了。越是這種守舊又孤僻的老人,越容易被“念想”二字套牢。他摸了摸懷里揣著的假玉佩——那是他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攤主說這叫“鴛鴦佩”,其實就是塊染了色的石頭,可經他嘴里一說,保準能變成當年宮里流出來的稀罕物。
第二天一早,劉滑子換上件洗得發白的長衫,手里拎著兩包槽子糕,慢悠悠晃到陳婆婆家門口。門沒鎖,虛掩著,他輕輕叩了叩門板:“老人家,在家嗎?”
院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半晌,門吱呀一聲開了。陳婆婆站在門內,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根烏木簪子挽著,臉上布滿皺紋,眼神卻亮得很,像兩口深井。她穿著藏青色的大襟褂子,袖口磨出了毛邊,手里拄著根紅木拐棍,頂端雕著個小小的壽星,看得出有些年頭了。
“你是?”陳婆婆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老年人特有的遲緩。
“我是鎮上‘聚寶閣’的伙計,”劉滑子趕緊堆起笑,把槽子糕往前遞了遞,“前幾日聽人說您老這兒有幾件老物件,我們掌柜的特意讓我來看看,要是有合適的,想收回去當鎮店之寶。”
陳婆婆沒接糕點,也沒讓他進門,就那么擋在門口,上下打量他:“我家沒什么寶貝,你走錯了。”
“您別客氣,”劉滑子早有準備,從懷里掏出那半塊假玉佩,“實不相瞞,我不光是來收東西的。我奶奶臨終前給了我這個,說當年是一對,另半塊被一個姓陳的姑娘買走了。我這趟出來,也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著另一半,了了她老人家的心愿。”
他說得情真意切,眼眶都紅了幾分。陳婆婆的目光落在玉佩上,果然頓了頓。那玉佩是青灰色的,上面雕著半只鴛鴦,做工粗糙,可陳婆婆的手指卻微微動了動,像是想起了什么。
“姓陳的姑娘?”她喃喃道,“多少年的事了?”
“少說也有五十年了吧,”劉滑子掐著指頭算,“我奶奶說,當年那姑娘是從城里逃難來的,戴著銀鐲子,說話細聲細氣的……”
這話半真半假,城里逃難的姑娘多了去了,可“銀鐲子”三個字,是他昨天從老漢嘴里套來的——老漢說,陳婆婆年輕時最愛摩挲手腕上的銀鐲子,后來不知怎的就收起來了。
陳婆婆沉默了片刻,終于側身讓開了門:“進來喝碗茶吧,天怪冷的。”
院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墻角擺著幾盆快謝了的菊花。正屋的陳設簡單,一張八仙桌,兩把太師椅,墻上掛著幅泛黃的畫像,畫中是個穿長衫的男人,眉眼方正,看著倒像個讀書人。劉滑子知道,那準是陳婆婆的老伴。
茶是粗茶,帶著點苦味。陳婆婆沒提玉佩的事,只是問起劉滑子的家世。劉滑子胡編亂造,說自己爹娘早逝,跟著奶奶長大,奶奶臨終前就惦記著那半塊玉佩,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陳婆婆聽得眼圈發紅,時不時用袖口擦一擦。
“你奶奶也是個重情義的人,”她嘆了口氣,終于起身,從里屋捧出個紅布包,層層打開,里面果然是半塊玉佩,顏色、紋路,竟和劉滑子手里的那半塊分毫不差。
劉滑子心里咯噔一下,差點露了餡。他原以為隨便編個由頭就能騙點錢,沒想到真有另一半。可他反應快,立刻拍著大腿:“就是它!真的是它!奶奶在天之靈顯靈了!”
陳婆婆把兩塊玉佩拼在一起,嚴絲合縫,像天生就該是一對。她的手指輕輕撫過鴛鴦的翅膀,聲音帶著顫:“這是我嫁過來那年,他送我的定情物。后來他去城里當學徒,臨走前說怕弄丟了,非要分著戴,說等他掙了大錢,就拿著半塊玉佩來接我……”
說到這兒,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畫像上的男人,當年沒能掙到大錢,倒是在城里染了急病,沒等回來就沒了。
劉滑子見狀,趕緊順坡下驢:“老人家,這可是天大的緣分!按說呢,這玉佩該合二為一,可我奶奶臨終前囑咐過,要是找著另一半,得給人家些謝禮,不能白占了這份情分。”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陳婆婆的臉色,“您看這樣行不?我給您五十塊銀圓,把您這半塊買下來,也算了了兩位老人的心愿。”
他心里打著算盤:這假玉佩最多值兩個銅板,陳婆婆這半塊看著也不像值錢的,五十塊銀圓足夠唬住她了。沒想到陳婆婆卻搖了搖頭:“我不要錢。這玉佩對我來說,比銀圓金圓都金貴。”
劉滑子心里暗罵老東西不識抬舉,臉上卻依舊堆著笑:“那您想咋樣?只要我能辦到的,絕不含糊。”
陳婆婆抬起頭,眼神里忽然有了光彩:“我聽說,城里有手藝好的匠人,能把碎了的玉重新粘起來,還看不出來痕跡。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對玉佩送去修修?修好了,我分文不取,送給你奶奶的在天之靈。”
這要求出乎劉滑子的意料,他愣了愣,隨即滿口答應:“沒問題!城里最有名的張師傅,我認識!不過……修這老玉,怕是得花不少功夫,工錢也貴……”
“我有錢。”陳婆婆轉身從炕洞里摸出個鐵皮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果然有幾十塊銀圓,還有幾張皺巴巴的票子。“這些夠不夠?要是不夠,我還有別的東西。”她說著,從里屋又拿出個小匣子,里面躺著一只銀鐲子,樣式古樸,上面刻著纏枝蓮紋,看著倒像是真東西。
劉滑子的眼睛亮了。那銀鐲子少說也值百八十塊銀圓。他趕緊接過鐵皮盒子,拍著胸脯保證:“您放心,一個月,不,二十天!我保證把修好的玉佩給您送回來!”
揣著銀圓和銀鐲子,劉滑子一路哼著小曲出了靠山屯。他哪會去修什么玉佩,找個僻靜地方把銀圓藏好,又把那只銀鐲子拿到鎮上的當鋪,換了一百二十塊銀圓。至于陳婆婆的那半塊玉佩,被他隨手扔進了河溝——一塊破石頭,留著占地方。
接下來的日子,劉滑子在鎮上的酒樓里住了下來,天天大魚大肉,日子過得滋潤。他壓根沒打算再回靠山屯,反正陳婆婆一個孤老婆子,就算發現被騙了,也未必能找到他。
可沒想到,第十九天頭上,他正在酒樓里跟跑堂的吹噓自己的本事,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找到了他,說是陳婆婆讓來的,問玉佩修好了沒有。
劉滑子心里一驚,暗道不好,可嘴上卻說:“快了快了,張師傅說再打磨兩天就成。你讓老人家別急,我過兩天親自送回去。”
漢子沒多說,轉身就走了。劉滑子卻坐不住了。他怕陳婆婆起疑心,更怕那漢子是個不好惹的角色。思來想去,他決定再去一趟靠山屯,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實在不行,就再騙點東西跑路。
這次去,他特意買了些水果點心,還找了塊看著差不多的玉佩,用膠水粘了道縫,裝作是修好的樣子。陳婆婆見了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接過玉佩,翻來覆去地看。
“您看,跟新的一樣吧?張師傅的手藝,沒的說。”劉滑子得意洋洋地說。
陳婆婆沒說話,忽然把玉佩往八仙桌上一磕,“啪”的一聲,那玉佩斷成了兩截。劉滑子的臉瞬間白了。
“這不是我的玉佩。”陳婆婆拿起斷成兩半的假玉,眼神冷得像冰,“我的玉佩是老坑的岫玉,雖然不值錢,可質地溫潤,哪像你這破石頭,一磕就碎?”
劉滑子知道露餡了,轉身就要跑,可剛到門口,就被兩個壯漢攔住了——正是上次來酒樓找他的那個漢子,還有一個更高更壯的,手里還拿著根扁擔。
“你想走?”陳婆婆拄著拐棍,慢慢走到他面前,“騙了我的銀圓,當了我的鐲子,就想這么算了?”
劉滑子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強作鎮定地說:“老人家,有話好好說,不就是幾塊銀圓嗎?我還你就是了。”
“還?”陳婆婆冷笑一聲,“你當我的銀鐲子是那么好當的?那鐲子是我家傳的,當年我爹給我娘買的,上面刻著我們陳家的記號。當鋪的王掌柜是我遠房侄子,你一去當鐲子,他就派人告訴我了。”
劉滑子這才明白,自己怕是掉進圈套里了。他強裝硬氣:“那你想咋樣?大不了我把鐲子贖回來還你!”
“贖?”陳婆婆指了指墻上的畫像,“我那口子,當年在城里是開當鋪的,最恨的就是你這種騙子。他臨終前跟我說,要是遇著騙錢的,別送官,也別打罵,就跟他比一比,誰的本事大。”
她頓了頓,看著劉滑子說:“我聽說你在這一帶騙了不少人,手里攢了些家底,是吧?”
劉滑子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這樣吧,”陳婆婆慢悠悠地說,“我這院子底下,埋著我那口子當年留下的一箱東西,具體是啥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些值錢的。你要是能把它挖出來,之前的賬一筆勾銷,東西歸你。要是挖不出來,你就得把你騙來的那些家產,都給我吐出來,分給那些被你騙了的人。”
劉滑子一聽有寶藏,眼睛又亮了。他才不信什么報應,只覺得這是陳婆婆設的另一個圈套,可轉念一想,自己要是不答應,肯定會被那兩個壯漢揍得半死,說不定還會被送官。倒不如先答應下來,找機會溜走。
“行!”他一拍大腿,“就這么定了!要是挖不出東西,我任憑你處置!”
陳婆婆讓人拿來紙筆,逼著劉滑子立了字據,還按了手印。然后,她指著院子角落里一棵老石榴樹說:“東西就埋在樹根底下,三尺深。你自己找工具挖,我們不插手。”
劉滑子找了把鐵鍬,甩開膀子挖了起來。那石榴樹長得根深葉茂,根須盤根錯節,挖起來十分費勁。他挖了整整一下午,挖了足有四尺深,別說箱子了,連塊像樣的瓦片都沒挖到。
“老東西,你耍我!”劉滑子扔了鐵鍬,氣呼呼地吼道。
陳婆婆拿起字據,慢悠悠地說:“我可沒耍你。我那口子是說過埋了東西,可他沒說埋在哪兒啊。說不定是我記錯了,也可能是被耗子刨走了呢?”
劉滑子這才明白,自己徹底被這老太太給耍了。他想耍賴,可那兩個壯漢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字據又在人家手里,根本沒處說理去。
接下來的日子,劉滑子算是體會到了什么叫“傾家蕩產”。陳婆婆不知從哪兒找來了那些被他騙過的人,有丟了花繩的二丫她娘,有被坑了銀圓的張掌柜,還有被他騙走了耕牛的李老漢。陳婆婆拿著字據,帶著壯漢,逼著劉滑子把騙來的東西一一還回去。
他藏在炕洞里的銀圓被搜了出來,換成糧食還給了李老漢;他騙來的綢緞被剪成小塊,分給了幾個被他騙了布料的婦人;就連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長衫,都被扒下來,還給了當初被他騙走新衣服的窮書生。
最后,劉滑子被兩個壯漢推出了靠山屯,身上只剩下一件破爛的單衣,懷里揣著半塊沒吃完的窩頭——跟他剛進屯時一模一樣,甚至還不如那時,至少那時他還有半塊假玉佩。
站在寒風里,劉滑子看著靠山屯的方向,氣得渾身發抖,卻又說不出一句話。他騙了一輩子,算計了一輩子,到頭來,卻被一個看似老實巴交的老太太騙得精光。
而此時的陳家院里,陳婆婆正把那半塊真正的玉佩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回鐵皮盒子。那兩個壯漢其實是鄰村的獵戶,是她給了幾塊銀圓請來看場子的。至于那所謂的“侄子”王掌柜,她壓根不認識,不過是隨口編的謊話。
“當家的,”她對著墻上的畫像輕聲說,“你看,這世道再亂,也得講個公道。騙子的本事再大,也大不過人心眼里的那桿秤。”
風吹過院子,菊花落了一地,像鋪了層金箔。陳婆婆拿起掃帚,慢悠悠地掃著,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身上,竟有種說不出的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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