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屯的王光棍，三十好幾還沒娶到媳婦，成天游手好閑，就靠著村里的救濟過日子。

可王光棍雖然家里窮，卻還有個怪癖，專愛往村西頭的寡婦劉春蘭家跑 —— 倒不是圖啥好事，就是春蘭家那口老井的水格外甜。

而王光棍借著幫挑水的由頭，總愛多待會兒，說些不三不四的話。

這天日頭剛偏西，王光棍又晃悠到春蘭家院墻外，隔著籬笆喊：“春蘭妹子，水缸見底沒？哥給你打兩桶！”

院里傳來春蘭怯生生的聲音：“不用了王大哥，我自己能行。”

“客氣啥！” 王光棍嬉皮笑臉地推開柴門，只見春蘭正蹲在灶臺前燒火，藍布頭巾遮著半張臉，露出來的脖頸白得像蔥段。

他眼睛頓時就是一直，撂下肩上的扁擔就往井邊湊，“妹子這細皮嫩肉的，哪能干打水的粗活？”

春蘭咬著嘴唇沒說話，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她男人去年在山上采藥摔死了，留下她和半歲的娃，被村里不少人惦記，王光棍就是最殷勤的那一個。

王光棍把水桶扔進井里，轱轆轱轆搖著井繩，眼睛卻直勾勾瞟著春蘭的背影。他心里頭早盤算著，等過陣子春蘭手頭緊了，再添點錢，說不定就能把這寡婦娶回家。

王光棍正美滋滋地想著，突然發現井繩猛地往下一墜，他手沒有抓穩，差點把自己整個人都拽進井里去。

“邪門了！” 王光棍罵了句，使勁往回拽繩子。可那繩子像被井底下什么東西咬住了，怎么也拉不上來。

王光棍正納悶時，忽然發現自己的后脖頸子被人狠狠揪住似的，一股蠻力拖著他就往院子外走。

“誰啊？作死是不是！” 王光棍回頭想罵，可身后空蕩蕩的，只有一股子陰冷的風纏著他。

王光棍頓時嚇得頭發直豎，嘴里也顧不上罵人了，只覺得自己的兩只腳離了地，分明是被人拖著飛跑一般。聽都耳邊呼呼的風響，在路過村口的老槐樹時，還被一根枝椏 “啪” 地抽在臉上，火辣辣地疼。

眼瞅著就要被拖進亂葬崗了，王光棍手腳亂蹬：“哪路神仙，有話好好說！我可真沒干啥壞事啊！”

可那股子力氣壓根就不聽他的解釋，出了村口又穿過了一片齊腰深的蒿草，這才“咚” 地一聲把他摜在一座新墳前。

王光棍好一陣才停止了眩暈，眼睛看得清楚了，發現這墳頭的土還是濕的，墳前還有立著一塊青石碑，碑上刻著 “亡夫張強之墓”—— 正是春蘭死了的男人！

王光棍再也經不住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剛想爬起來，卻又被什么一把按住朝地上磕頭，沒幾下就把他的額頭磕得鮮血迸流。

“我知道你打啥主意！” 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墳頭響起，聽得人骨頭縫里都發涼，“我家春蘭拉扯孩子夠難的了，你孩整天去哄騙她，是不是想占她便宜？

王光棍這才想起前陣子的齷齪事 —— 春蘭孩子生病，他假裝送藥，趁機摸過春蘭的手；自己還跟村里人嚼舌根，說春蘭早晚得跟他過。當時只當是玩笑，沒想到人家男人的魂記著呢！

“我錯了！我真錯了！” 王光棍涕淚橫流，下巴磕在泥地里直哆嗦，“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好好幫她，絕不多想！”

墳頭上的燒紙突然無風自燃，火光里晃出個模糊的人影，穿著張強生前常穿的藍布褂子。

“去年我摔下山崖，是誰見死不救？” 那聲音更冷了，“你當時就在旁邊采藥，聽著我喊救命，愣是躲在石頭后面沒敢出聲！”

王光棍的臉 “唰” 地白了。這事他以為天知地知自己知，想不到張強竟然也知道？那天他確實在附近，也聽見了張強的呼救聲。

可看著崖壁陡峭，生怕自己也出點什么事，雖然聽到了張強的呼救聲，卻還是偷偷溜走了，沒想到張強的冤魂連這個都記著！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王光棍狠狠扇自己耳光，打得嘴角淌血，“我這就去給你燒紙，我照顧春蘭娘倆一輩子，就當贖罪！求你饒了我吧！”

那股子按著頭的力氣突然松了。王光棍癱在地上，看著墳頭的火光慢慢滅了，陰冷的風也散了。他連滾帶爬跑出亂葬崗，跑回村時天已經蒙蒙亮，褲腿全被露水打濕，沾滿了泥和草籽。

第二天一早，王光棍提著兩斤紅糖站在春蘭家門口，頭埋得低低的：“妹子，以前是我渾蛋，對不住你和張大哥。”

他把紅糖放在門檻上，拿起扁擔就往井邊跑，“以后挑水劈柴的活，都交給我，我不求任何回報。”

春蘭抱著孩子站在院里，看著王光棍寬厚的背影，眼圈卻漸漸紅了。

打那以后，王光棍真像變了個人。每天天不亮就來幫春蘭挑滿水缸，劈好柴火，見了春蘭說話都低著頭，從不越界。

有一回，村里二賴子跑過來調戲春蘭，王光棍知道了，掄著扁擔追了二賴子半條街，嘴里惡狠狠地罵道：“欺負孤兒寡母，你還是人嗎！”

秋收時，王光棍幫春蘭收玉米，累得直不起腰。晚上躺在自家土炕上，摸著額頭上那道磕出來的疤，總覺得后背發涼。他知道，張強的魂說不定就在哪看著呢。

過了三年，春蘭的孩子能跑能跳了，見了王光棍就喊 “王大伯”。

有天夜里，王光棍做了個夢，夢見張強穿著新衣裳，沖他拱了拱手，說：“這幾年多謝你了，瞧你確實是真心對春蘭好，我也不攔著，你要是有心成家，今后就和春蘭一起過吧”

王光棍醒來時，發現自己的枕頭都濕透了。

過了幾天，真的有人給王光棍說媒，對象就是春蘭。他擺擺手說：“算了，一個人挺好。”

他還是每天去幫春蘭干活，只是眼里沒了當年的齷齪，只剩踏實和本分。春蘭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對王光棍也很是感激。

村里人都說王光棍轉性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天墳地里的教訓，這輩子都忘不了。

有一天，王光棍幫春蘭收萬莊稼，春蘭留他在家吃飯。喝了兩杯酒，春蘭卻羞澀地對他說：王大哥，我知道你變好了，你要是不嫌棄我，今晚就留下來吧。

于是，王光棍和春蘭成了家。新婚之夜，王光棍對著月亮喃喃自語：“張大哥，你放心，我這輩子都會照顧好春蘭娘倆的。”

風穿過窗欞，像是誰輕輕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