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都山城在國內城西北2.5公里的丸都山上,通溝河流經山南,山勢北高南低,是一座簸箕形的大型山城,周長6947米。“丸都”之名由來已久,《三國志·魏書·烏丸鮮卑東夷傳》中稱高句麗“都于丸都之下”,即指此山而言。
丸都山城一角。
丸都山城是高句麗山城“筑斷為城”的典型作品,充分利用了地理形勢,在平坦的山脊,采用花崗巖石壘砌城垣,在山體陡峭之處則利用巖壁為墻,部分巖壁經過人工修鑿,缺口處以石條壘砌,山脊凹伏越大的地方筑墻越高,現在能看到的最高處達5米左右。城墻內外均筑有高1米左右的女墻。城垣墻體底部以大石條筑基,內部多用兩頭尖的梭形石交錯擺放,側面用一頭尖的楔形石插入梭形石中間,石塊之間犬牙交錯互相咬合,互相制約,修筑時由下向上逐層內收,外側略為內傾,這樣建成的墻體雖然沒有灰漿粘連,卻極為堅固。經歷兩千年的雨雪風霜后,同時代的秦磚漢瓦雖然精美,如今卻大都化為泥土,丸都山城那粗糲的楔形石和梭形石依然棱角分明。
丸都山城已發現城門7座,最重要的是城南的1號門,它位于南墻正中,門外是平坦的通溝河谷,是由國內城通往城內的主要通道,為了加強防御,這里還筑有甕門。幾年前,考古工作者在1號門周圍又揭露出一段被土石埋沒的墻體,讓城門及甕城的形制更為清晰。站在1號門里向東望去,城墻沿著山勢蜿蜒而上,逐漸消失在山林中間,讓人突然有種看見金山嶺長城的幻覺。
國內城西瀕通溝河,南臨鴨綠江,北、東兩側則引通溝河水匯入鴨綠江,形成半天然、半人工的護城河,圖為20世紀30年代的護城河,即今集安市文化路。
丸都山城曾經發生過許多故事。最有意思的當屬“鯉魚退兵”和“束車懸馬”。
高句麗第三代國王大武神王在位時,漢遼東太守出兵討伐高句麗,圍困丸都山城幾十天,城中糧草將盡。左輔(官名)乙豆智獻計,取蓄水池中的鯉魚,用荷葉包裹,加上國王沒舍得喝的酒“犒勞”漢軍。漢軍將領以為城中有水有糧,自己孤軍深入糧草轉運困難,于是找了個臺階下,解圍而去。這就是鯉魚退兵的故事,至今蓄水池遺跡仍在,距離1號門不過100米。經過考古發掘,發現這座圓角方形池周長146.3米,當年養魚的確不成問題。
曹魏正始五年(公元244年),魏幽州刺史毌丘儉出兵討伐高句麗,接連擊敗高句麗軍,直抵丸都山下,但此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又不宜長期圍困。毌丘儉選拔精銳士兵,從最險要的地方爬上城頭,殺死守軍,然后“束車懸馬,以登丸都”,高句麗東川王倉皇出逃。這件事記載于《三國志·魏書·王毌丘諸葛鄧鐘傳》里。清光緒三十二年(公元1906年),輯安鄉民筑路時在與丸都山相望的板岔嶺上發現了毌丘儉紀功碑殘石,證明確有此事,并糾正了《三國志》中的若干錯誤。
國內城出土的獸面紋瓦當。
文獻記載丸都山城始建于公元3年,但暫時還沒有發現公元前后的遺存,丸都山城格局真正完備,要到漢獻帝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前后。高句麗第9代國王故國川王薨,王后于氏唯恐自己失去地位,于是密不發喪,連夜先后拜訪了兩位小叔子──發歧和延優,發歧認為嫂子獨自夤夜來訪于禮不合,將于氏趕了出去,延優卻禮遇有加。于是于氏以實相告,矯命立延優為王,這就是高句麗第10代王山上王。延優即位后,按兩人事前約定娶于氏為王后。發歧聞訊大怒,爭位不得,于是投奔遼東太守公孫度借兵復仇,結果軍破身死,這是漢獻帝建安二年(公元197年)的事情。為防公孫康發兵攻打高句麗,山上王于次年修筑丸都城。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公孫度之子公孫康出兵討伐高句麗,攻破并焚毀國內城,于是山上王移都于丸都山城,將這座軍事守備城作為臨時都城,歷時13年。
東晉時期,鮮卑慕容氏崛起于遼西,建立前燕政權,與試圖進軍遼河流域的高句麗發生沖突。東晉咸康八年(公元342年),前燕慕容皝攻破丸都山城,山城遭到毀滅性破壞,喪失了作為王都和軍事守備城的功能,此后逐漸廢棄。今天城里還有37座高句麗墓葬,這顯然是丸都山城廢棄以后的事情。不然,什么人敢葬在這里呢?
考古發掘證明,丸都山城里的宮殿毀于戰火,當與高句麗與前燕的戰爭有關。這座宮殿建立在四層人工修筑的臺基上,有建筑11座(組),出土的大量磚瓦證實了它的等級。因為高句麗建筑凡是用磚瓦的地方,等級都不低,通常是王陵、宮殿、佛寺、宗廟等場所。不過,這座宮殿采用木質材料作為墻體,也沒有發現取暖設施,應該是高句麗王的夏宮。這里有兩組八角形建筑,有人認為它應當是佛塔,果真如此的話,佛教傳入高句麗的時間要比文獻記載提前很多。
1913年初日本考古學家鳥居龍藏拍攝的丸都山城全景。
丸都山城以宮殿為核心,附近建有了望臺、戍卒住地、蓄水池等建筑,全城的防御重點是7座城門,呈現出都城和軍事守備城的布局特點,這是高句麗山城布局的一種新模式,是以往山城所不具備的。而平原城與山城共同構成王城,平原城發揮行政功能,山城發揮守備功能,這種模式為高句麗人所獨創,堪稱高句麗人智慧的結晶。從第2代國王琉璃明王遷都國內城到第20代國王長壽王遷都平壤中間的425年里,高句麗的行政中心在兩座咫尺之遙的城中間幾度遷移,這種現象在中國歷史上是罕見的。公元427年長壽王遷都平壤之后,高句麗依舊采用了這種復合式都城模式,以規模與丸都山城相當的大城山城作為平壤城的軍事守備城。在幾個世紀的時間里,高句麗山城對東北亞其他國家和民族的建筑模式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用吉林大學教授魏存成先生的話說:“高句麗山城與平原城共存的‘復合式王城建筑’開創了中世紀都城建筑模式的一個先河。”繼高句麗之后的渤海、遼、金,乃至后金,都修筑了各自的山城,就連日本和朝鮮半島的新羅、百濟也紛紛效仿高句麗修筑山城。
站在丸都山城的宮殿遺址,你會深刻領會什么叫“湮沒了黃塵古道,荒蕪了烽火邊城”,舊時王宮舊時月,如今但余礎石一片,隱沒在萋萋芳草中。當年守衛這座山城,至少也要上萬名士卒,他們當年居住于何處?考古學家也未能給出答案。
站在丸都山城1號門東側的城墻上,眼前是一片規模宏大的墓地,想來墓主人都是權傾一時的貴族吧。那些王侯將相富貴一時,如今怕是連一抔黃土也沒有留下,只有這歷經千年風雪,依然氣勢宏偉的古城,以及洞溝平原上星羅棋布的古墓,向后人默默講述當年的故事。
(參考資料:林至德、耿鐵華、傅佳欣、張雪巖、孫仁杰《集安縣文物志》,吉林省文物志編委會,1983年12月;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集安市博物館《丸都山城──2001~2003年集安丸都山城調查試掘報告》,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年6月第1版;金富軾《三國史記》,金居斗慶州刻本;陳壽《三國志》,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12月第1版;房玄齡《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11月第1版;魏存成《高句麗遺跡》,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年6月第1版;王國維《觀堂集林》,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6月第1版;王綿厚《高句麗古城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年12月第1版)
記者:宋曉林
主審 | 王遠洋 審核 | 李蘊涵 編輯 | 劉佳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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