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英雄系列小說中羅成的歷史原型是不是曾為齊郡通守、河南道討捕黜陟大使張須陀麾下頭號悍將羅士信?這個問題直到現(xiàn)在也很難得出一個明確的結論:其一,羅成在小說中的父親是燕郡王羅藝(投唐后賜姓李,跟徐世勣成了“本家”——徐世勣投唐后也賜姓李),此羅藝并非好人;其二,羅成和羅士信曾同時出現(xiàn),說明他們不是同一個人;其三,有的版本,比如《大唐秦王詞話》中,“羅成字士信”,又成了同一個人。
郭德綱在《郭論》中說:“歷史上,確實有一位叫羅士信的勇將。不過這位呢,不傻!有勇有謀,忠義無雙,而且有的時候還有點兒陰損毒辣。說起這個,《隋唐演義》里另一個少年英雄羅成,就非常符合這一點。羅成漂亮啊,小水靈兒,能耐也大,排在十三杰第七位。可就是心眼兒歹毒,對誰都能下毒手。所以有人就認為,《隋唐演義》里的羅士信和羅成的歷史原型,都是歷史上的羅士信本人。”
在大多數(shù)隋唐英雄小說中,羅成都是被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坑死的,比如大家都喜歡的黃海冰演秦瓊、聶遠演羅成的那個電視劇中,建成元吉都很壞,他們“坑羅成”也不是編導編造,而是取材于《說唐全傳》中的“紫金關二王設計,淤泥河羅成捐軀”。
小說中還提到了蘇定方:“蘇定方看見黑闥漸漸招架不住,遂暗放一箭射來,這里羅成一槍正中劉黑闥,忽聞得弓弦響,羅成將身一閃,劉黑闥就逃回營去了。這蘇定方的箭,正中羅成腿上,羅成大怒,拔出腿上的箭,回射蘇定方,正中左臂,幾乎落馬。”
歷史上的蘇定方雖然曾跟過劉黑闥,卻不是陰險小人,而是跟李靖、李勣、尉遲敬德、裴行儉(裴仁基次子,裴行儼之弟)一同位列武廟七十二將,是一個大大的忠臣良將。
蘇定方、李道宗、張士貴都不是壞人,在《舊唐書·卷八十三》中,郭孝恪、張儉、蘇定方、薛仁貴、程務挺、張士貴、趙道興合為一傳,從時間上推算,蘇定方確實參加了圍殺羅士信的洺水城之戰(zhàn):“定方驍悍多力,膽氣絕倫,年十余歲,隨父討捕,先登陷陣。父卒,郡守又令定方領兵,破賊首張金稱于郡南,手斬金稱……后仕竇建德,建德將高雅賢甚愛之,養(yǎng)以為子。雅賢為劉黑闥攻陷城邑,定方每有戰(zhàn)功。及黑闥、雅賢死,定方歸鄉(xiāng)里。”
蘇定方是在劉黑闥敗亡后才回鄉(xiāng)隱居,后來又出山為唐將,先后跟過李靖和程咬金:“隨李靖襲突厥頡利于磧口,從左衛(wèi)大將軍程知節(jié)征賀魯,為前軍總管。”
蘇定方參與了劉黑闥圍殺羅士信的戰(zhàn)斗,但是讓羅士信陷入絕境而沒有救援的,卻并不是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那次戰(zhàn)役的唐軍總指揮是秦王、天策上將、陜東道大行臺尚書令李世民。
李世民因剿滅竇建德王世充而受封天策上將、位在所有王公之上,討滅竇建德的虎牢關(唐朝改為武牢關)之戰(zhàn),秦瓊程咬金也都參加并立有大功:“太宗率史大奈、程咬金、秦叔寶、宇文歆等揮幡而入,直突出其陣后,張我旗幟。賊顧見之,大潰。追奔三十里,斬首三千余級,虜其眾五萬,生擒建德于陣。”
秦瓊程咬金在武德四年就已經(jīng)受封國公,這在《舊唐書·列傳第十八》中有明確記載:“太宗將拒竇建德于武牢,叔寶以精騎數(shù)十先陷其陣。世充平,進封翼國公,賜黃金百斤、帛七千段。從平劉黑闥,賞物千段。(程咬金)破宋金剛,擒竇建德,降王世充,每陣先登,以功封宿國公。”
綜合史料來看,李世民打王世充、竇建德、劉黑闥,秦瓊、程咬金都參加了,而羅士信并沒有參加剿滅王、竇的洛陽、虎牢之戰(zhàn),他當時正以“陜州道行軍總管”的身份獨自帶領一支部隊攻擊王世充的軍事要塞千金堡:“士信伏兵于路,俟其開門,奮擊大破之,殺無遺類。世充平,擢授絳州總管,封剡國公。”
李世民生擒并斬殺了竇建德,并沒有寬恕竇建德余部,于是已經(jīng)解甲歸田的劉黑闥在眾人推舉下先“自稱大將軍”后又自立為“漢東王”,頡利可汗也派俟斤宋耶那“率胡騎從之”,先后擊敗了貝州刺史戴元詳、魏州刺史權威、定州總管李玄通、淮安王李神通、將軍秦武通王行敏、羅藝、李勣、薛萬鈞、薛萬徹,最后就有了羅士信被俘遇害的名水城之戰(zhàn)。
《資治通鑒·卷一百九十·唐紀六》記載的洺水之戰(zhàn)比較詳細:“劉黑闥攻洺水甚急,世民三引兵救之,黑闥拒之,不得進。世民恐王君廓不能守,召諸將謀之,李世勣曰:‘若甬道達城下,城必不守。’行軍總管郯勇公羅士信請代君廓守之。世民乃登城西南高冢,以旗招君廓,君廓帥其徒力戰(zhàn),潰圍而出。士信帥左右二百人乘之入城,代君廓固守。黑闥晝夜急攻,會大雪,救兵不得往,凡八日,丁丑,城陷。黑闥素聞其勇,欲生之,士信詞色不屈,乃殺之。”
王君廓也是瓦崗舊將,而且可能就是瓦崗五虎將中大刀王君可的歷史原型,但他也不是好人,后來跟羅藝一樣,都是在叛逃突厥的途中被殺。
羅藝和王君廓是不是好人與本文無關,咱們要聊的是更重要的問題:羅士信僅帶著二百人據(jù)守洺水城,劉黑闥冒著大雪圍攻了整整八天,在外圍的李世民為何不從劉黑闥背后發(fā)起攻擊?李世勣或許跟羅士信沒啥感情,但秦瓊可是羅士信最好的戰(zhàn)友加兄弟,他和程咬金為何不堅決請戰(zhàn)?
這兩個問題,恐怕在正史中是找不到答案的,于是小說家就把黑鍋扣在了李建成和李元吉腦袋上,因為如果說那場斷送了羅士信和二百勇士的洺水之戰(zhàn)是李世民指揮的,確實有損天策上將的威名。
不管怎么說,劉黑闥能冒雪攻城,李世民卻不能再雪中作戰(zhàn),這都是違背常理的:李世民一向以年輕氣盛,善于苦戰(zhàn)、鏖戰(zhàn)、連續(xù)作戰(zhàn)著稱,李世勣雖然不是軍師、道士,但在李世民軍中說話也比較好使,派人替換王君廓,就是他的主意。
王君廓是以強盜(少亡命為群盜)身份加入瓦崗軍的,跟李世勣有更多共同語言——李世勣十七歲就加入了翟讓的瓦崗軍,而羅士信和秦瓊都是官兵出身,秦羅二人的老長官張須陀,就是被瓦崗軍圍殺的。
官兵與強盜尿不到一個壺里,李世勣還沒有姓李的時候,跟單雄信、王君廓可能是好朋友,卻不能跟秦瓊、羅士信有太好的關系,所以他救出王君廓以后,就不再建議李世民發(fā)動總攻,而是讓羅士信消耗劉黑闥的戰(zhàn)斗力了。
羅士信被圍,李世勣不急著救援可以理解,秦瓊為什么坐視不理,兩唐書中沒有答案,但是我們再看《資治通鑒》,就會發(fā)現(xiàn)原來劉黑闥之所以來攻洺水城,就是在列人縣被秦瓊擊敗跑過來的,那一戰(zhàn)秦瓊雖然打贏了,但也打得十分危險,自己損失也很大:“武德五年二月,劉黑闥引兵還攻洺水,癸亥,行至列人,秦王世民使秦叔寶邀擊破之……秦叔寶等以五千騎擊之。叔寶等為闥所敗,又以伏兵從河下起,橫擊黑闥,敗之。”
秦瓊只有五千騎兵,而且是先敗后勝,損失自認不會小,傷了元氣就需要一段時間休整,而程咬金投唐后跟秦瓊焦不離孟,應該也是在列人之戰(zhàn)后原地固守或休整,但他們在擊敗王世充、竇建德、劉黑闥的戰(zhàn)斗中都表現(xiàn)出眾,所以得到的賞金比李世民還多:秦瓊得黃金百斤、賞物(綢緞)八千段(一次七千,一次一千),李世民得黃金六十斤。
胡三省考證:“《太宗實錄》亦無列人戰(zhàn)事。蓋叔寶破賊,秦王奏之耳。”
李世民的《實錄》為何不提秦瓊在列人大破劉黑闥,可能是因為在接下來的戰(zhàn)斗中,他這個天策上將的表現(xiàn)不佳,似乎還不如秦瓊有勇有謀。
史料明確記載,王君廓據(jù)守洺水城的時候,是一千五百人,而李世民讓羅士信沖進去替換,卻只帶著二百人,這是不合常理的,尤其是戰(zhàn)役目標,也是不明確的:如果是以洺水城為誘餌拖住劉黑闥,那么就應該多派兵力,免得被輕易攻破;如果洺水城丟了也沒關系,又何必讓羅士信去送死?
劉黑闥趁著天降大雪攻克洺水城并擒斬羅士信,然后與李世民對峙長達兩個月:“世民與李藝營于洺水之南,分兵屯水北。黑闥數(shù)挑戰(zhàn),世民堅壁不應,別遣奇兵絕其糧道。秦王世民與劉黑闥相持六十余日。黑闥潛師襲李世勣營,世民引兵掩其后以救之,為黑闥所圍。尉遲敬德帥壯士犯圍而入,世民與略陽公道宗(李道宗,李淵堂侄,比李世民小一歲,后受封任城王、江夏王,是賢王而非奸臣)乘之得出。”
李世勣軍營被襲擊,李世民拼命去救,還差點把自己也搭進去,如果羅士信被圍的時候,李世民命令秦瓊、程咬金全力攻擊劉黑闥側背,洺水城還會丟、羅士信還會死嗎?李世民在洺水之戰(zhàn)中的表現(xiàn),僅僅是“失誤”那么簡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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