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絕學
標題里的“一勺燴”是一次性都說說的意思,因為他倆不可能炒成一鍋菜:一個是石頭一個是芋頭,咋成菜嘛?芋頭好歹能炒,炒石頭鍋不就砸漏了么?至于誰是石頭,誰是芋頭,你們猜。
關于他倆的話題,早就有人讓我寫寫,我說我不感興趣,但是后來“橫渠四句”出來了,一下子就被提起了興趣,因為你們都知道,我反對大多數的傳統文化,結果我還沒寫,這個話題又升溫了:支持聶圣哲的和支持董宇輝的人形成了明顯的隊列,雙方開始互撕,支持聶圣哲的,一般多為企業主或者知識階層;支持董宇輝的,多為“丈母娘”或者丈母娘的兒子。
話題是從橫渠四句開始的,很多人批評董宇輝引用這四句虛偽空泛的大詞兒,我是這么看這個事情的:董宇輝當然可以引用橫渠四句,除了在參觀張載祠堂時他說了這四句,在其他場合,董宇輝也多次表達過類似句子,類似的情懷,作為一個讀書人,他引用這些,表達這些都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如果帶貨的話,再引用這四句,會不會讓人覺得他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跟他的實際行為落差有些大?——你賣臘肉是為哪個天地立心了?賣玉米棒子是為哪個農民立命了?賣洗地機是為哪個往圣繼絕學了?賣紅薯粉條、賣牙刷、賣雞蛋……就可以為萬世開太平了?我想,橫渠四句和他的行為之間的差距,以及傳統文化坑害中國人這么多年還被董宇輝拿來宣揚,這可能是聶圣哲等人對他最不能容忍的兩點,尤其是后一點,也是根本點。
如果讓我看,即使是帶貨,也可以引用橫渠四句,也可以堆砌詞藻,掉書袋,這沒什么不妥的,畢竟對絕大多數自媒體從業者來說,掙錢才是最重要的,但這里有個前提,那就是既然咱是帶貨的,就不要把帶貨這件事說得很不好,自己很不愿意做,是迫于無奈才去做:如果說以前在東方甄選時是打工身份,迫不得已才帶貨,那現在單飛了,不管俞敏洪還是小孫,都不是他的上級了,誰也管不住他了,那他是不是終于可以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了呢?事實正相反,我們看到董宇輝帶貨更加起勁兒了,再也不說自己不想帶貨的話了——畢竟這下是給自己干了么,當然要甩開膀子干!至于說過的那句:“我自詡讀書人,世界不缺我一個賣貨的,不想借此機會成為帶貨主播,這不是我的本意。”還有誰記得呢?
除了互聯網,已經沒人記得了,如下:
有人說董宇輝是假大空文化的受害者,我不能同意:你見過哪個受害者被害得身家上億實現財務自由?咋沒人這樣害我呢?來啊,求迫害!
我的第二個觀點,帶貨也可以掉書袋,完全沒問題,但這里有個主次問題:你明明就是個帶貨的網紅,即使是吊著書袋、念著橫渠四句帶貨,也完全沒問題,但是請不要以文化傳承者的身份自居并打造這一人設,這一點上我同意聶圣哲的觀點:中國傳統文化,戕害中國人還少嗎?
中國人能有今天的日子,能吃飽穿暖、用上手機電腦、開上汽車、坐上飛機高鐵,是因為延續了四書五經還是因為實行了改革開放?那些“懂個球”們,自己心里沒點兒逼數嗎?
自從寫公號以來,我的價值觀和基本態度一直比較穩定,這期間只對個別幾個人曾經轉變看法,董宇輝是其中一個,當他因為小作文事件受到沖擊時,我曾經寫文支持董宇輝,但是后來隨著對他了解增多,尤其是了解到他接受中國日報采訪時說的那些話,我想我完全明白了董宇輝為什么對社會事件不置一詞,當時他是這樣說的:首先我們要了解世界,但是了解世界,你看各種各樣的說法,其實最后你會互相沖突的,我需要有一個立場,站在祖國的立場去看這些事情。
我想,事情到這里就已經很明了了,是不是?你指望李子柒能拍視頻展現中國農民的艱辛嗎?那么又憑什么指望董宇輝為社會問題發聲呢?老聶你明明知道他是一個帶貨博主,是個算賬的,卻非要以知識分子的要求去要求他,豈非緣木求魚?
前一段時間因為一個勞什子“傳播貢獻獎”,讓董宇輝陷于輿論風波,立即有人民日報站出來力挺董宇輝,如下:
原文鏈接 http://ent.people.com.cn/n1/2025/0509/c1012-40476112.html
頭部媒體為一個帶貨播主站臺,上一次還是李子柒閃亮登場的時候,李子柒和董宇輝,都是非常優秀的帶貨播主,并不是社會問題的建言者,我要向他們學習帶貨,但我肯定會說明我就是個帶貨的,帶貨才是我的主業,立命立心只是我裝逼的大詞兒,你們也別當真,我的絕學就是罵人,我想開點太平就是讓壞銀不得太平,最重要的:我就是想搞錢,搞足夠多的錢,這樣才能有勁兒頭罵更多的人,搞更多的事。
董宇輝不為社會問題發聲是他的權利,別人批評他這一點也是人家的自由:董宇輝畢竟從這個社會上賺了好多錢,他應該有一點點的社會擔當,但這完全沒有強制性,并非法律規定的義務,所以也就只能說他幾句,而從目前看來,我認為董宇輝大概率不會針對這種質疑為自己做什么解釋,也許他今后可能會以其他方式回報社會,比如做慈善和公益,但是肯定不可能以聶圣哲說的那種方式。
有錢人做慈善、做公益,是為社會錦上添花,只需要花錢就行,而做建言則是雪中送炭,得先點火……
至于聶圣哲說董宇輝不懂感恩,這個我倒不以為然:以往董宇輝在東方甄選的崛起,是基于他和俞敏洪的合作,并不是俞敏洪賞賜給他的,董宇輝的走紅,是東方甄選平臺和董宇輝個人能力、個人運氣結合之后的結果,從這個角度說,即使是俞敏洪對董宇輝的幫助非常大,董宇輝要做的也不是感恩,而是公開向俞敏洪表示感謝,或者在商業上回饋東方系即可:感恩是上位者對下位者居高臨下的情感和利益的雙重勒索,俞敏洪做不出來這樣的事,而商業社會,也不該把“感恩”掛在嘴上,而是要把規則和契約放到首位。
最后說說橫渠四句,張載是京兆長安(今陜西西安)人,自號“橫渠”,世稱“橫渠先生”,北宋思想家、教育家、畫家、理學創始人之一。祖籍大梁(現河南開封),出生于京兆長安,15歲起僑居鳳翔郿縣(今陜西眉縣)橫渠鎮,并于晚年在此設館講學,故號“橫渠”,張載創立的學派叫做“關學”,因為張載長年生活在關中,關學是宋代理學“濂洛關閩”四大派別之一。
張載在《橫渠語錄》里說了四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四句話是有歷史背景的,在當時算是非常激進的觀點了,大概類似于今天反傳統文化的觀點,張載所在的北宋,士大夫們多以埋頭鉆營官場名利為己任,大約類似于今天的“精致利己主義者”,而張載提出的橫渠四句,就是對這種現實的不滿批判,認為士大夫階層不能只是當皇帝的順臣,更應該在孔孟等先賢的著作里尋找救濟蒼生的學問,張載后來因為弟弟得罪了王安石而擔心自己受到牽連,辭官回到寶雞眉縣橫渠鎮,著書立說,鉆研學問。
這四句話流傳了很多年,鼓舞了中國歷史上很多求仕不得、郁郁不得志的讀書人,讓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延續了中國文人的理想主義情懷和文人風骨,這四句話后來被馮友蘭概括為“橫渠四句”。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歷史上的橫渠四句的應用環境和今天完全不一樣,即使張載當時的觀點已經夠前衛,放到今天,也依然完全不適用:張載眼里最高的學問就是孔孟之道(“其學以易為宗,以中庸為體 ,以禮為體,以孔孟為極”),但是今天,孔孟之學顯然已經不適應中國的發展了,而且縱觀歷史,孔孟之道也只是皇帝操弄大臣,愚化百姓的工具而已,所以,這種語境下提什么橫渠四句,不是吃飽了撐的么?
我昨天的文章里說中國是一架古老而沉重的青銅機器,按自己的節奏按部就班地運行著,沒有任何外來力量能讓這架機器做出任何改變,那些高科技,比如工業浪潮、計算機、大數據……也都只是給這架機器鍍了一層亮晶晶的鉻,然后在周圍布置點兒花邊點綴一下,其他的,沒有任何改變——包括高速發展了一段時間的經濟,也并未能改變人們心中某些根深蒂固的觀念……這幾句話用在今天的文章里,也可以解釋一些現象:不管董宇輝還是李子柒,盡管他們都生活在大數據時代,用著最先進的直播設備,但構成他們精神世界的要素依然是孔孟之道,是祖國的立場,是古代的農村……
從這個角度說,不管李子柒還是董宇輝,都只能是帶貨的一把好手,更適合教年輕人帶貨,而不是為他們構建精神家園,或者用類似橫渠四句這樣的東西來引領年輕人。
不只是董宇輝,比如易公子,也都是通過傳統文化這種載體,完成流量變現,因為中國人從小受這種教育,腦子里很多東西早已根深蒂固,只要稍微包裝一下這些東西,讓文案更流暢,讓措辭更精美,讓表情更生動,立即就能打動多數人,讓他們慷慨解囊,尤其是“丈母娘”這個群體,更是情緒容易激動,幾句臺詞下來渾身都酥了,別說讓她們買幾個玉米棒子,要是家里地方大,都能讓董宇輝把北大荒搬到她們家,信不信?
解語
中國人瘋狂地、不可救藥地崇古、泥古,這個病太深了,目前看來是沒救了,而崇古和不惜代價維持現狀的固執,是整個民族創新力匱乏和歷代皇帝得以肆無忌憚地施暴的根本原因。
看看“懂個球”們用著安卓手機、蘋果手機瘋狂地敲字,要求他們的粉主帶領他們回到“為往圣繼絕學”的時代,就知道我們離文明還有多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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