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逆襲,都是有備而來;所有光芒,需要時間才能被看到。 ——題記
說起來,至今都覺得像場傳奇——就因為軍長突擊查了回我管的養豬場,我不光立了二等功,還順順當當提了干,人生一下子拐了個大彎。
那是1988年3月,團里搞“三廠一中心”,養豬廠、養雞廠、飼料加工廠再加上生活服務中心,攤子鋪得不小。領導點了我名,讓我當這三個廠的廠長。我心里憋著股勁,尋思著干啥就得像啥,鉆進去才能弄出點名堂。
那幾年,我幾乎把鋪蓋卷搬進了場里,白天跟著獸醫學配飼料,晚上對著書本琢磨豬瘟防治,連豬圈的排水溝都改了三回,就為了清掃時省力氣。憑著這股子犟勁,三個場愣是被我捋得明明白白,年底一算賬,給團里農副業生產添了不少進項,連炊事班的戰士見了我都笑:“高廠長,咱食堂的肉菜都靠你這豬場撐著呢!”
命運的轉折藏在1990年8月的一個傍晚。那會兒天剛擦黑,晚霞把豬場的石棉瓦頂染得通紅,我正蹲在飼料房拌豬食,一股子麥麩混著骨粉的香味飄出來。忽然聽見院門口有腳步聲,抬頭一瞅,進來個穿軍裝的人,戴著墨鏡,肩上的肩章閃著光——是麥穗!我心里“咯噔”一下,這可是將軍啊!手里的鐵锨“當啷”掉在地上,趕緊拍拍褲子上的灰,跑步過去立正敬禮:“首長好!”
那人摘了墨鏡,目光挺溫和,問:“你們這兒誰負責?”“報告首長,是我。”我聲音都有點發緊。他點點頭:“聽說你們農副業生產搞得不錯,我過來轉轉。”
跟著首長在豬場里走,他腳步不快,眼睛卻看得細。豬圈里一百多頭豬正哼哼著搶食,個個油光水滑,脊梁骨都圓滾滾的,豬欄里墊著新換的干草,連墻角都掃得沒一點糞渣。他指著最里頭一欄的幾頭小豬問:“這是剛下的崽?成活率多少?”我趕緊答:“回首長,剛滿月,12頭全活了,現在一天能長兩斤多。”又問飼料配比、出欄周期、一年能給團里省多少開支,我都掏心窩子說了,這些數早刻在我腦子里了。
走到消毒池邊,見我剛換下來的膠鞋擺在池沿,消毒水還冒著泡,首長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兩下:“小伙子,真是好樣的!”那手掌的力道不輕,拍得我心里熱乎乎的。
正說著,院門外突然一陣亂,師團領導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臉都紅了:“軍長!您怎么親自過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這才愣過神——敢情這位是集團軍的軍長!后來才知道,軍長這兩天在師里蹲點,聽說我們炮兵團的“三場一中心”有名氣,晚飯一撂筷子,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帶著司機開車過來了,這哪是視察,分明是“暗訪”。
軍長沒理會圍著他的領導,反倒指著我對他們說:“你們整天說給干部戰士立功,功就得給小高這樣的人立!干實事的,就得讓他們露頭露臉!”
這話一落地,就像春雷炸響。沒過幾天,集團軍和師里的工作組就駐進了團里,拿著筆記本跟我聊了三天,連我半夜起來給母豬接生的事都記了去。后來我被拉到集團軍各個部隊作報告,臺下黑壓壓一片軍綠色,掌聲能把禮堂的頂掀了。
更沒想到的是,中央電視臺的記者也來了,扛著攝像機拍我喂豬、掃豬圈,新聞聯播里一播,老家郟縣的親戚都打長途來:“樹增,俺們在電視上看見你了!”解放軍報也登了我的事,師文工團都把我的故事編成快板,“高班長,不簡單,養豬場里創模范”,走到哪都有人指著我笑:“這不就是那個養豬養出名的小高嘛!”
年底評功,我順理成章得了二等功。紅綢子裹著的軍功章掛在胸前,沉甸甸的。那會兒才知道,按部隊規定,立二等功的戰士,條件夠了能提干。我夜里躺在床上摸著裝軍功章的盒子,心里直打鼓——跟我一塊從郟縣入伍的老鄉,好幾個都穿上干部服了,我高樹增憑啥不行?
可好事多磨這話真沒說錯。團里干部股的同志翻檔案時,眉頭擰成了疙瘩:“樹增啊,你這學歷是初中,提干最低得高中文憑。”干部股長拍著我肩膀嘆氣:“全團一百三四十個志愿兵,大專本科的都有,就你這初中……每年就一個指標,咋跟別人說?”
我急得滿嘴起泡,蹲在操場邊瞅著國旗桿發呆。思來想去,硬著頭皮找了老團長仲杰——他那會兒已經是集團軍炮指部主任了,正在黃河灘指揮打靶。老團長聽我說完,在沙盤上劃了兩筆,抬頭說:“沒事,我給你寫封信,你直接去找秦副軍長。”
揣著那封信,我手心全是汗,在秦副軍長家樓下徘徊了三圈才敢敲門。首長聽完我的話,泡了杯茶遞給我:“你的情況我知道,你們團后勤確實搞得扎實。回去吧,抽空我去看看。”
沒過兩天,秦副軍長真的來了。他主管后勤,在豬場轉得格外細,連飼料倉庫的防潮墊都摸了摸。臨走時,他像是隨口問陪同的領導:“你們團提干,都看啥條件?我看小高這同志,干得就挺合格。”
就這一句話,堵在我前頭的坎突然就平了。師里干部科的同志找到集團軍干部處,處長一錘定音:“高樹增初中文化咋了?他在實踐里學的本事,比有些高中生還扎實,就寫‘通過自學達到高中文化程度’。”
1994年4月,提干通知送到我手上時,我正在給剛下崽的母豬鋪草。展開那張紙,手都在抖。當年五一,我走進集團軍教導隊,換上了上尉副連的軍裝——那身“馬褲尼”穿在身上,比當年立功時的紅綢子還讓人心里發燙。
算起來,從入伍到提干,整整十一年。誰能想到,改變命運的鑰匙,就藏在那個晚霞滿天的傍晚,藏在干干凈凈的豬圈里,藏在軍長那句“好樣的”里。說到底,還是那句老話:把腳下的路走扎實了,好運自然會找上門來。(高樹增/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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