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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父親從外地回來給奶奶舉辦葬禮。他很久都沒回來，距離上次在家還是過年，但也僅僅是過了個新年。

他應該也沒想過，回到這片養育自己的土地是因為自己母親的離世。我爺爺走得早，在我媽媽還沒嫁進來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二十出頭沒了父親，十幾年后又沒了母親，我不知道他心里會想什么，但總歸是不好受的。

我是奶奶帶大的，典型的留守兒童，因為小時候父母要去外地打工。對于小時候的成長環境我其實記不太清了，大概是安逸生活過久了吧。我上初一的時候，國慶前父母從外地回來，媽媽打算在老家發展，我自然而然就離開了奶奶。

我和奶奶接觸的時間比媽媽和奶奶接觸的時間還長，按理說她去世我應該很傷心，畢竟我是她帶大的。但是沒有。從去世到下葬那幾天時間我都沒什么情緒反應，我也不知道自己該有什么樣的情緒。姑姑在守靈到下葬的時間平均一天要哭好多次，一次也要哭好久，我當時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要像姑姑這樣，但我實在哭不出來。

我哭不出來，我是不是冷血？

直到今天，距離奶奶去世已經大半個月了，我只是偶爾恍惚，奶奶不在了。我沒有像別人說的那樣，大腦在進行解離，等大腦反應過來親人不會回來后會大哭一場，我始終沒有哭。

就“哭”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多，我是該哭的，因為她是我的親人，是養我長大的奶奶，但我哭不出來，因為我這幾年甚少回去，關系已經淡了。

我流不出一滴眼淚，因為我好像不知道該怎么表達愛。

是不知道嗎？我也不清楚。

那該是什么？我不會表達愛，好像是因為——我沒得到過愛。

父母肯定是愛我的。

他們應該是愛我的……

有人說愛就像存錢，存進去了才能取出來，然而我這個存錢罐好像一直都是虧空狀態。我有時候覺得他們愛我，有時候覺得他們不愛我。

常言道父愛是無聲的，但我父親的愛好像過于無聲了。

奶奶頭七過完沒幾天的時候，他不知在哪喝了酒，喝醉了，對我和弟弟的教育也開始了。

說教始于一句話。

他問我：“你前幾天空調為什么不開26度。”

為什么？因為那幾天辦葬禮很累，很熱，我想著把空調開低一些房間能快點涼起來。而且他不在家的時候我們一直是這樣開的，無論是媽媽、弟弟、還是我，都已經成為了習慣。

我就這樣解釋了一句，于是說教開始了。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但真的挺久的，因為我斷斷續續哭了好幾次。

他說了什么其實我記得并不是很清楚，這樣的說教已經太多次了，我早已練就左耳進右耳出，不過腦不過心的偉大能力。但有幾句，我忘不掉。

“你不會永遠是我的女兒。”

“穿成那樣你是給誰看？你要勾引誰？”

“顯得你豐滿是嗎？”

這幾句話在我腦子里久久不下，我震驚地看著他，但我忘記了他當時是什么表情，好像是鄙夷，好像是不屑，我記不清了。那時的我只有一個想法，這該是父親對女兒說的話嗎？

那一瞬我覺得他好像不愛我，就連這說教的開始，不過是隨口的一個理由，供他發泄。太多家庭這樣了，父母在外不順就拿孩子撒氣，因為孩子是離他們最近的、可供他們說教的。而且他們也知道，無論打還是罵，孩子都不會離開，也不會有什么反抗。

只需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的理由，有時甚至連理由都不需要。

因為孩子是他們的所有物，因為他們是父母。

也因為一句話，“我都是為你好。”

我在留守和說教的環境里長大，我沒感受過愛，也就不會表達愛。

后來的一天晚上，他跟我說我小時候很黏他，他喝酒很晚才回家，他不回來我就不睡，偏要固執地等他回來一起睡。因為這件事他跟我說：所以我跟你親，你跟我親我就跟你親，你不跟我親我還跟你親。

親嗎？我感覺不到，他說的事我也記不得了，我當時只是在想：到底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因素都太多了，一切的一切，太多了。

回憶從小到大的所有，好像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就是這些小事，堆積成了現在的我。

我其實挺淡漠的，親情、友情、事物，若即若離、煩躁、厭惡、無所謂……

我也說不準。

這一輩子我應該就這樣了，它早就爛了，太多太多，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搞不清楚，大抵是在很久以前我就病了。

愛與不愛其實也沒那么重要，我只愿弟弟以后不要成為我這種人。

但真的很難。

潮濕的童年需要一輩子的時間去曬干。

作者簡介

容婧含，筆名錦鯉，河南省周口市西華縣人，河南青少年作家協會會員，從小喜歡寫作，更喜歡也更擅長腦洞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