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真正偉大的小說,任何電影都是對它無能為力的。”——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
雖然被稱為“第七藝術”,而電影卻是終究難以擺脫文學的陰影。小說是文學之王,而劇情片是電影的肱骨,太短的生命歷程、太猛烈的擴張以及太相似的表達主體,決定了電影對文學的依賴。
極少的例外如《教父》,希區柯克也說過“只有二三流小說才適合改編”電影,《教父》電影在書本故事的基礎上,架起了一個極高極堅固的骨架然后填充了極細膩考究的肌膚紋理,使之具有了極大的張力和史詩氣質。同樣的例子還有《沉默的羔羊》,這兩部影史名作甚至使得它們身后默默無聞的原著成了暢銷書。不過,這終究是傳奇,越是杰出的文學,文字背后的力量越大,往往越難轉化為影像,許多名著被改編了無數次,卻總是差強人意。相比電影聲光影畫的直接,文字簡潔但曲折幽深,一本名著越讀會越有味道而一部佳片往往只會越看越淺白。二者之間的鴻溝天然而難以調和。
不過,現成的文學寶庫終究是誘惑,聰明的導演和編劇總是想盡辦法嘗試不同的手法與技巧去改編文學作品,試圖為這深溝搭橋。
將托爾金的傳世魔幻巨著《魔戒》改編成電影上映是影史上最艱巨的任務之一,盡管技術手段上——電腦特效的高速發展——已經能夠實現對書中奇幻景象的呈現,但是影像終究難以還原出那個世界厚重的氣韻和托爾金深刻的思想。《魔戒》原著的世界觀,以中世紀歐洲為基礎,用基督教的善惡二元對立以及上帝的視角完全架空構建了一個想象的世界,包括前傳《哈比人》、《精靈寶鉆》以及一系列短篇,共同呈現了一個包括所有語言、習俗、歷史、文化等完整的世界體系。這些復雜的內涵,是影片難以還原的,導演彼得杰克遜干脆放棄了去面面俱到而四處失分,直接大膽砍掉了托爾金的思想,將“中土世界”完全從原著里抽離出來,變成一個視覺符號,然后用先進的技術手段去一點點填補還原“物”而放棄“神”,造就視覺的奇跡,然后以優雅的配樂與精致的風景去填補空白的背景。
《魔戒三部曲》成為了影史上真正的史詩,但是相比原著,卻干澀扁平了許多。文學是思維的史詩,而影像是聲光影的史詩。將能夠影像化的文字從捆綁它的思想中抽離還原,就像逼真的人體模特一樣,也許導演的工藝巧奪天工,卻終究不能雕琢出眼中的神韻和胸中的靈魂來。美是美,贊嘆歸贊同,卻始終少了點什么。電影《魔戒》只是原著的一個精巧的軀殼罷了。
也有的導演會嘗試修改和植入自己的更加適合電影表現的靈魂在其中。比如黑澤明對莎翁作品的東方化改編,《蜘蛛巢城》和《亂》都成功的引入了《麥克白》莎翁式古典主義宏大悲愴的宿命感,同時又是絕對東方式滄桑的氣質,成功的以古典東方的口吻去講述一個西方的故事。還有李安,獲得金獅獎的《色戒》,順著張愛玲原著里女性心理的發展軌跡挖了進去,并同時帶入了更多欲望的表達和探索,完全改變了原著的主旨而同樣精彩。這些作品能夠讓新的靈魂在新的軀殼里睜開眼睛,成為杰作。而陳英雄改編的《挪威的森林》,即使有村上春樹親點,結果觀眾還是無法接受陳英雄式的清新和簡約風,靈魂的眼神沒能打動觀眾,即使外觀漂亮,也無法壓倒觀眾內心的預期。這里涉及到一個電影改編和原著之間的博弈對抗以及觀眾審美期待與現實的碰撞,拿捏不好,辛苦的改編就成了暴殄天物。
更加通俗保險的做法,還是邀請作品作者本身參與電影編劇。典型就是莫言和李碧華分別親自操刀了張藝謀的《紅高粱》和陳凱歌的《霸王別姬》,就能夠很好的保持自己的思想,在電影需求和文學品質之間獲得最佳平衡和最原汁原味的轉化。這也是過去中國電影能夠獲得國際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電影的文學性和思想性很強,還沒有那么重的金錢和商業味,是能夠打動人心的。
說到底,電影終究還是文學的小弟弟,處處被哥哥牽著走。也許曾經有過伯格曼等一系列偉大的導演用自己獨特的作品挑戰過文學,不過終究沒能成為主流。相比誕生時候的純凈,年復一年,原創作品占比越來越小,每年奧斯卡上風光大作的影片,也幾乎都是文學的影像副本。也許,這就是電影未來成長的常態了。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