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斯基德莫爾,澳大利亞執業心理咨詢師、占星師、治療師,超過二十年心理學及占星研究經驗。本文原載FAA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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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與神諭
古希臘的最高智慧不掌握在知識精英手里,盡管不乏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這樣的人物,也不來自科學階級的理性之聲,盡管擁有西方有史以來最聰明的一些大腦,如阿基米德、希波克拉底和畢達哥拉斯。當時最高的“知道”屬于皮提亞(Pythia):連接太陽神阿波羅的女祭司,她在帕納蘇斯山上的德爾斐神廟。
據說皮提亞的最后一次神諭在公元393年,神諭超過一千多年之后,羅馬皇帝狄奧多西一世信奉新形成的基督教和一神觀念,頒布一系列壓制“異教活動”的法律,結束了德爾斐神諭的影響力。
這與現代占星有關嗎
關系重大。你會讀到這篇文章,說明你對占星的理解可能比一般人深入,可能你自己也用占星,用來洞察心理、識別外界模式、選擇事件時機、理解生命階段或任何其他運用。但對于大多數人,占星要么被視為一種娛樂,要么被視為一種經不起科學方法檢驗的偽科學。
哥白尼、伽利略和牛頓的時代后,占星為保持自身的相關性,常常被迫去套入唯物主義和理性主義框架——但基本沒成功。這篇文章主旨是將占星的根源追溯到神諭傳統,說明占星的價值是不在科學驗證之內的,也不追求以現代認識方法來證實。
如果我們穿越回到古希臘的德爾斐神諭,會在女祭司身上看到更多,絕不僅是現代儀器已證明是錯誤的迷信。我們反倒是穿透了“時間有限的世界”與“永恒世界”之間的隔膜。占星或許完美地融入那個現實模型,這讓占星最終可以放松,不再需要向一個充滿懷疑的世界證明自己。
畢竟,占星試圖解釋的是深刻又模糊的真理。如果沒有神諭傳統作為文化背景,我們有可能盲目陷入這條路上等待我們的諸多陷阱。盡管德爾斐神廟已成廢墟,我們還可以通過集體的想象與女祭司連接。這么做,她或許真的可以通過占星這種多樣且象征性的語言來指導我們,傳遞每個人真正需要聽到的信息。
神諭
神諭不僅提供建議,這建議還帶有神性品質,是一種藝術形式,需要求問者的謹慎和智慧。
進入德爾斐神廟,看到皮提亞之前,人們先經過墻上刻著的一系列格言,最主要的是著名的“認識你自己”(Know Thyself)——看似簡單,其實非常復雜的訓誡,特別是對于求問者,神諭顯示出與自我屬性相矛盾的真相時,認識你自己無比重要。還有其他格言,提供更多智慧:“凡事勿過度”(Nothing in Excess)——提醒人們在所有事情中尋找平衡。“確定性帶來毀滅”(Certainty Brings Ruin)警告過度自信的危險,要求一種思辨精神。
一定意義上,這些來自阿波羅的格言起到穩定作用,讓求問者聽到有可能動搖心神的啟示時還可以保持穩定接地。語言本身是有魔力的——所以英文單詞“拼寫”也有施咒的意思(spell)。反思“認識你自己”這句話,也許求問者就可以帶著健康的懷疑態度對待占星建議,用每個人內在的“知道”來衡量建議對自己的用處。“凡事勿過度”,可以幫我們看到星盤每個部分都在為整體做出貢獻,也警惕任何部分“搶戲”。“確定性帶來毀滅”則是非常直白的提醒,要保持一種思辨心態——可以說,要“留在神諭狀態”,不是急著下結論。
今日的我們可能將這個過程稱為“啟發”心智,就像佛學說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接近神諭需要先清空心中所有的先入為主,太陽神阿波羅——星盤中代表有意識自我的太陽——清空了,為我們與無意識自我的相遇做準備。
女祭司的預言必須謹慎理解,她的名字皮提亞暗示她“分叉的舌頭”,因為她經常使用雙關語,你的誤解不是她的問題。著名的例子是公元前6世紀的呂底亞國王克洛伊索斯。神諭告訴他,如果攻打波斯,一個偉大的帝國會滅亡。他自信滿滿地離開神廟并發動進攻,結果滅亡的是他自己的偉大帝國,不是波斯帝國。
占星上,這反映了太陽(阿波羅)和水星(赫爾墨斯)之間的關系。水星作為太陽的信使,與太陽緊密相伴,最大距離28°,日水要么在同一星座,要么在相鄰星座。水星預示著自我,但也扮演“騙子”的角色——我們的思想和結論可能(而且經常)欺騙我們。神話中,赫爾墨斯體現了這種二元性,他巧妙地偷走阿波羅的牛群,然后狡猾地說自己是“昨天才出生”的無辜嬰兒。
占星咨詢中,阿波羅式和赫爾墨斯式的功能都發揮作用。占星師幫助來訪“認識自己”,同時溫和地引導他們擺脫僵化的自我形象。如果沒有這種指導,咨詢可能導致兩種負面結果:過度依戀虛假的自我形象(太陽的陰影)或困惑感和茫然感(水星的陰影)。
轉化的意識狀態
女祭司的神諭來自邏輯之外的地方,暗示意識狀態轉化后才可以得到的深度認知。她以真誠又模糊的方式揭示真相,不加以任何局限,從這個意義上說,意識狀態轉化后的地方就是超越日常認知的智慧所在。
女祭司坐在三腳架子上,下面是神廟地面的大地斷層中冒出的煙霧——神廟之下的地方。在這種出神狀態下,有意識自我退場,她似乎觸及集體無意識的本質,那里如同浩瀚的海洋。通過這個通道,她看到了終極現實的巨大復雜性,這種復雜性只能通過諸如“神的心智”之類的隱喻來描述。
瑪麗-路易斯·馮·弗蘭茨在她的著作《論占卜與共時性:有意義機會的心理學》中提出,“如果我們都可以成為媒介,還擁有絕對的知識,如果我們自我意識的光芒不將它遮蔽”。馮·弗蘭茨的深刻洞察提醒我們,占卜深入的是心靈中超越理性分析的部分,在那里,知識不來自邏輯,而來自一種自然的、共時性的流動。就像在占星中,這些洞察常常以隱喻或象征的形式出現,有意識心智必須對其進行解讀——解讀過程以平衡心智的開放性和分辨力為基礎。
解讀星盤時,我們也進入象征引導的領域,知識不來自計算,而來自直覺共鳴。就像神諭的出神狀態中,這種共時性揭示了有意識心智之外隱藏的真相。
如果我們采用這種占星方法,占星工作意味著什么?我當然不是建議尋求各種辦法改變意識狀態(盡管現在很多人已經沉迷于此甚至成癮)。其實,我們要做的是允許星盤帶著的意象、象征和神話引導我們超越日常意識,開始一段旅程。象征和故事天然具有這種能力。想想,聽一個有天分的講述者講故事時:你不僅在跟隨故事情節,你是被帶入他們正在創造的世界,進入另一個現實的完整過程。
這種形式的占星中,信使神赫爾墨斯掌管一切。他的雙蛇杖卡杜修斯——纏繞著兩條蛇,頂端有翅膀——象征他催眠或喚醒人的力量。他還與灶神赫斯提亞(Hestia,拉丁文為Vesta)相關,赫斯提亞是神圣殿堂中心爐火的女神。赫爾墨斯將人帶回爐火旁邊,在那里聚集,然后在需要時又來引導人繼續前行。
唯有赫爾墨斯能在不同領域間自由通行,他與其他神明不同,可以隨意進出冥界,因此還有“靈魂向導”的稱號。
這不也是占星的重要意義嗎?尤其對于那些正經歷悲傷、痛苦和失落的人——這些感知往往是冥王星或海王星的能量領域。像《荷馬頌歌之德墨忒爾頌歌》中的赫卡忒,人們處于深刻失落的時候,占星指導出現了,與人們站在一起,占星指導不被期待為“全知”,但必須有能力與人們一同進入那令人不適的地方。
處女座和雙魚座之間,存在著榮格所說的“神奇的第三個”等待顯現。皮提亞,體現雙魚座意識的處女座女祭司,端坐著準備回答,但她需要一個問題才可以開口。于是在這里,水星與木星相遇了,形成詢問與啟示間的動態,這種相互作用解釋了德爾斐墻上那些格言的重要性,幫助求問者清晰了解他們想問什么。
赫爾墨斯與不可馴服的頑劣
在女祭司的出神狀態中,我們窺見一種超越理性的動態,一種悖論,類似赫爾墨斯的變幻莫測的詭計。赫爾墨斯的原型能量,正如我們在榮格的作品中所看到的那樣,為理解增加了一層復雜性,是這復雜性引導我們穿過光明與黑暗的領域。
阿倫·瓦茨描述榮格:“他眼中閃爍的光芒”揭示了“他有種不可馴服的頑劣”,如瓦茨所說,榮格明白自己“和任何人一樣也是個頑童”。
我們可以在榮格的本命盤中看到這種二元性,他的太陽落在獅子座,由太陽本身守護的王者星座,獅子座的主要驅動是真誠說話、正直為人,體現阿波羅格言的正直性。榮格作為公眾人物和杰出的精神病學專家,肩負著權威重任,精心維護著自己的聲譽。
但他本命盤的下半部,水星與金星相合在巨蟹座,反復將他拉回深淵。這里是赫爾墨斯,那個“魔術師”,誘使他進入心理暗流,走向黑暗的、令人不安的空間,而在他那光明的專業領域,會將這些空間貼上“精神病”、“病態”的標簽。
榮格給自己造了一座石塔,波林根塔,他會自己在那里度過幾天,有人給他送吃的,他則把自己關在塔里,去探索無意識的浩瀚深淵。
在他的書《回憶、夢、反思》中,榮格描述了他的白天人格多么對齊獅子座太陽那強大、穩定的火焰,而他的內在生活卻不斷地被赫爾墨斯的神秘領域所吸引,就是這種二元性,讓他有能力帶我們走到現已普及的概念——阿尼瑪/阿尼姆斯、共時性、原型、集體無意識——這一切源于他曾漫游在“靈魂”的豐富景觀中。
我一直覺得,水星僅代表“心智和溝通”的說法過于簡化。水星的原型赫爾墨斯是多面多層次的——原型本質就拒絕簡化形象。他是盜賊、吟游詩人、騙子、詭計之神,卻也是離人類最近的神。他關心我們,要引導和教導我們。
我們永遠不可能完全搞清楚,水星在星盤中的活動是否符合我們的最大利益,或許榮格也感受到這種模糊性,尤其在內心動蕩和絕望的時候,他可能也覺得自己是被“騙子”誤導了,被帶入他寧可避開的深度內在領域。但如果不跟著赫爾墨斯,他怎么有能力如此深入地探究意識,再幫助別人理解他們自己呢?
這就是赫爾墨斯給我們的占星二元性——既是向導又是天性頑劣的神,通過意想不到的、有時令人不安的道路,將我們帶向更深層的真相。就像榮格追隨赫爾墨斯進入陰影領域,最終也帶著對心靈的深刻理解浮出,我們也依賴這種頑劣的能量來超越明顯的一切,進入被明顯的東西所遮蔽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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