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庫里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工人擰開水龍頭，暗紅色的血水裹挾著鴨毛在水泥地上蜿蜒流淌。包裝箱上模糊的越南文標記被水浸透，只能辨認出打印的生產日期——沒有產地，沒有檢疫標識，只有孤零零的數字。車間主管低聲催促：“快點洗，今天這批貨必須全部烤完，老板怕檢查。”

千里之外的電商平臺上，“湖南特產醬板鴨”正在熱銷。月銷量顯示已超過6000只，包裝袋上印著“傳統工藝”、“地道風味”的誘人標語。沒人知道這些色澤誘人的鴨子，曾是生卒年代不可考的“僵尸鴨”，跨越中越邊境的深山密林，躲過檢疫關卡，在走私犯的冷鏈車里完成了一次死亡漂流，憑借“科技與狠活”，最終“魔改”成醬板鴨。

2023年夏天，常德市武陵區的冷庫。海關緝私民警隨機抽取五只凍鴨送檢。當長沙海關技術中心的報告返回時，連辦案多年的老刑警都倒吸一口冷氣：禽流感病毒核酸陽性。這不是孤例——三萬只來自禽流感疫區的凍鴨，已經流入常德五家醬板鴨企業的生產線。

走私鏈條組織嚴密得令人發指。杜某某團伙在越南建廠收購老鴨，屠宰加工后由“保貨人”從中越邊境的崇左偷運入境，再通過冷鏈車直送常德。每只走私鴨成本比正規渠道便宜2-3元，金信源公司老板雷某某算得精明：每月6000只的銷量，能多賺十幾萬黑心錢。

“鴨子很臟，清洗麻煩。”烤鴨工人的證詞撕開華麗包裝。為逃避監管，這些企業練就“閃電戰”本領——凍鴨到貨立即加工，絕不在倉庫過夜。當執法人員在冷庫查獲未及銷毀的走私鴨時，褪毛后的鴨皮上殘留著可疑的青色斑塊。

諷刺的是，今年7月桃源縣市監局通報顯示：案發后對涉事企業16批次成品抽檢“全部合格”。人們百思不得其解：問題原料如何“變”成合格產品？業內人士苦笑：科技與狠活能掩蓋僵尸味——雙氧水漂白、防腐劑浸泡、香精轟炸，連禽流感病毒都能在高溫鹵煮中“繳械投降”。

更吊詭的是，王記益中香食品廠在今年4月悄然更換了經營者。新老板在網店熱情推銷“老字號醬板鴨”，仿佛半年前那批攜帶禽流感的緬甸烤鴨從未存在過。而金信源公司的黑歷史早有端倪：2021年其醬板鴨就被檢出總砷超標，砷元素在人體沉積恰如定時炸彈。

當湖南老板數著走私鴨帶來的鈔票時，甘肅天水褐石培心幼兒園的251名幼兒正排隊抽血。血鉛異常的診斷書雪片般飛來，市政府緊急出臺《血鉛異常幼兒保障方案》——免費治療、專項基金、心理干預，這些補救措施在驚恐的家長面前顯得如此蒼白。

重金屬與病毒，西北與華中，看似無關的食品安全事件在魔幻現實中形成閉環。走私鴨老板省下的每三元成本，最終化作兒童體內超標的鉛、砷等有害元素。當常德的法官對雷某某們判處最高三年三個月有期徒刑時，天水的工作人員正挨家挨戶登記血鉛幼兒的智力損傷情況。

冷庫鐵門開啟，緝私民警的手電光照在走私鴨的包裝箱上。越南文字在冷凝水中暈染，像極了那些被污染的生命圖譜。隨機抽檢的五只凍鴨即將揭開瘟疫的秘密，而更多未檢測的鴨尸正在鹵鍋里翻滾，等待被制成“湖南特產”。

消費者撕開真空包裝時，沒人告訴他們：省下的每塊錢代價，終將以健康為利息償還。

新聞來源

桃源縣市場監督管理局《情況通報》

錢江晚報《雷某元、陳某桂多次購入和使用走私越南凍鴨被判刑！湖南桃源縣通報》

新黃河《從越緬走私3萬多只凍鴨制作醬板鴨！湖南5人一審獲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