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放假的前兩天,我查房后回到辦公室正在簽堆積如山的病史,聽見有人在敲門,聲音不大,好像很小心很謹慎似的。我起身開門,看到病人小林和她的媽媽站在門口。
“樂醫生,我的治療快結束了,想問您幾個問題,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我。”小林輕聲細語地說。她媽媽扶著她,生怕她弱不禁風的身體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就到談話間去說說你的困惑吧。”我一邊說一邊徑直走到談話間。小林和她媽媽坐在我的對面。
小林今年25歲,剛剛結婚,本來想要孩子,沒想到第一胎就是葡萄胎,讓她很苦惱。“葡萄胎是像葡萄嗎?它有什么特征嗎?”
“葡萄胎又叫水泡狀胎塊,由于腫大的絨毛被串起來,就像葡萄一樣晶瑩剔透,因此得名。葡萄胎分為完全性和部分性。完全性葡萄胎是一個空卵與一個單倍體精子受精后的DNA再復制,而形成一個二倍體受精卵。它的遺傳物質完全是父源性的,不能支持胚胎的正常發育,但能維持滋養細胞異常增生。部分性葡萄胎是由單倍體卵子與兩個不同精子受精形成的三倍體受精卵。”我說
“噢,原來是這樣。我的報告是完全性葡萄胎,就是說我的卵子是空的,和一個精子結合,然后精子自我復制形成,對嗎?”小林是某211高校計算機專業畢業,她聽完后用自己的話表述一下。
“你很聰明,理解很到位嘛。”我笑著對她說。
“葡萄胎是如何形成的?與我孕前使勁吃東西,營養過剩有關系嗎?”小林接著問。
“完全性葡萄胎發生和地域、受孕年齡、種族和遺傳背景有關,調查表明發病率最高的地區在印度尼西亞,為13.0/1000例妊娠,發病率最低的地區在北美、歐洲和大西洋,為0.5-1.84/1000例妊娠,而中國大陸是0.78/1000例妊娠。其中浙江省最高為1.39次,山西省最低為0.29次。孕婦年齡在20歲以內和40歲以上都是高危人群,發病風險分別是21-34歲人群的1.5-2倍和5倍。報道年齡中最大的是61歲,已經絕經了。同一種族居住在不同地域,葡萄胎的發生率也不同,比如居住在北非和東方國家的猶太人后裔的發生率是居住在西方國家的2倍。在美國,黑人的發病率高于白人。還有復發性和家族性完全性葡萄胎在染色體上發現了NALP7基因的多種突變,它是導致雙親來源葡萄胎的重要分子事件。動物脂肪攝入不足和維生素A的缺乏也可能與葡萄胎妊娠有關。另外,社會經濟水平的提高會明顯降低葡萄胎的發病率。”我一口氣說這些時,小林一邊聽一邊用筆做記錄。
對著記錄,小林若有所思的說:“還好我25歲,應該不算是高危人群了吧。”我點點頭,“我的營養充足并且有穩定的工作,固定的收入,這些都會降低發病率。有沒有家族性葡萄胎就要問我媽媽了。”小林將頭轉向了她的媽媽,媽媽搖搖頭說,“我年輕時都沒聽說有這么個病,生完你以后就沒再要了。”看來這些高危因素小林都沒有。
小林不解地問:“葡萄胎到底是良性疾病還是惡性疾病,為什么我要做化療呢?這幾個療程化療下來,我的身體都沒有以前好了。”
“無論是完全性葡萄胎還是部分性葡萄胎都是良性疾病,在清除之后要密切隨訪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血hCG),95%的患者在清宮后9-14周,血hCG會降到正常范圍內。只有5%的患者出現血hCG的不降反升(即1,7,14日,血hCG測定3次升高)、或血hCG達到平臺期(即1,7,14,21日,血hCG測定4次呈平臺狀態)、或血hCG水平持續異常達半年及以上、或/和伴遠處轉移(80%肺轉移)。出現任何一種情況都說明葡萄胎已由良性轉變成惡性妊娠滋養細胞腫瘤了。另外,完全性葡萄胎容易惡變的高危因素有:①年齡大于40歲。②子宮大于停經月份。③血hCG大于10萬。④卵巢黃素化囊腫≥6厘米。⑤重復性葡萄胎。”我解釋說。
“想當初我的hCG 最高是12萬多,清除后血hCG在300左右徘徊了近一個月都沒再下降,醫生看完后就說變成妊娠滋養細胞腫瘤(GTN),要化療。當時把我嚇了一大跳,感覺天都塌了。”小林在說這些時,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其實也就是在3個月前發生的,只是不愿再多回憶,接著問:“現在我明白了,我有高危因素的,也符合GTN的標準。可以手術嗎?”
“婦科其他惡性腫瘤確實是以手術為主,化療為輔。但只有妊娠滋養細胞腫瘤是化療能治愈的疾病。根據FIGO分期和預后評分系統進行分期和評分:I期和低危性轉移性GTN患者(FIGO II 期和III期,評分≤6分),使用單一化療藥物治愈率幾乎達到100%。高危性轉移性腫瘤患者(FIGO IV期以及II期和III期,評分≥7)采用多種藥物聯合治療,合并放療或手術治療,治愈率也能達到80%-90%。”我說。
“那我是I期2分,氨甲喋呤單藥治療,化療的治愈率近100%了。太好了!我終于明白我的病,對自己有信心了!樂醫生,您看我的hCG 都正常了,馬上化療就結束了,真高興!”從開始交談到現在小林第一次綻放她的笑容,嘴角邊的兩個酒窩看上去十分甜美。
我笑著搖搖頭說:“你要等hCG連續正常3周,再鞏固2個療程就全部結束了!”
小林在掐著手指算過以后說:“我再堅持1個月,就痊愈了,是嗎?”
“是的,再堅持1個月你就大功告成了!再也不用住院了!”小林興奮地拉著媽媽的手,激動地不住點頭說一定要感謝我這么耐心的解釋,她已豁然開朗了。看到我在談話時2個電話都沒有接,小林和她的媽媽說就不再繼續打擾我,并說了好幾聲謝謝,臨走時還要握握我的手。
走到門口,她媽媽轉頭輕聲對我說:“我那姑爺總說是小林的不對,沒懷好。樂醫生,聽了您的一番講解,我覺得這責任應該是他兩的事,您說呢?”
“當一對夫妻面臨腫瘤時,應攜手共進退,一起努力積極配合治療。丈夫應在力所能及的范疇內盡量減少妻子的痛苦,多多給予寬慰、支持、鼓勵和勇氣。尋找得病的對錯不僅無益于疾病的治療,反而引發夫妻間的矛盾,是十分不理智的。在困難面前的團結一致,才會讓兩顆年輕的心貼的更近,更親密。”這個已經超出了醫生的治療范疇。
有時是治愈,常常是安慰。我終于體會到了。
作者: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 婦瘤科 樂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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