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王越欣 李慶
北宋紹圣三年(1096 年)的惠州白鶴峰,江風拂過一位白發(fā)老者的衣襟。他凝視著眼前初具雛形的屋宇,身后是浩渺煙波 —— 此人正是被貶嶺南的蘇軾。時年61歲的他,俸祿微薄,卻傾囊在此修建新居。在貶謫生涯漂泊無定的常態(tài)中,這份執(zhí)著顯得格外反常。
貶官生涯漂泊不定,何必如此 “折騰”?7月25日,在東坡大家講惠州特輯中,中山大學副教授陳慧和惠州蘇東坡祠講解員羅安琪,對蘇軾建房白鶴峰進行了深度解讀。在他們看來,白鶴峰新居,不僅是一座普通的房子,而是蘇軾在逆境中為自己搭建的 “精神桃花源”。
心境轉變:嶺南風物溫暖避世之心
蘇軾決定在白鶴峰建屋,并非一時沖動。羅安琪介紹,蘇東坡初聞貶謫惠州的消息時,也曾有過 “消極避世”的心態(tài)。從河北定州南下的路上,他經(jīng)歷了官職屢變、官船被沒收的波折,還曾寫下 “四十七年真一夢,天涯流落淚橫斜”的悲嘆,字里滿是失意。
白鶴峰故居,如今的惠州蘇東坡祠。圖據(jù)惠州市博物館
轉變始于一場偶遇。在清遠,他遇到了熱情的顧秀才,對方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惠州的風物之美:“此地無蠻煙瘴雨,有羅浮春色、兩江清景,百姓淳樸如稚子。” 這番話讓蘇軾心中的陰霾漸散,他寫下《舟行至清遠縣,見顧秀才,極談惠州風物之美》,可見對嶺南生活的向往。
抵達惠州后,太守詹范的禮遇、合江樓的江景、嘉祐寺的清幽,更讓他逐漸放下漂泊感。這種心境的轉變,為他后來建屋埋下了伏筆 —— 他不再把惠州當作 “暫居地”,而是想在此 “生根”。
峰頂筑居:白鶴峰何成“層丘”仙境?
蘇軾為何獨選白鶴峰?在他寫給友人的信中,這個問題有了答案。“舍舟步層丘”,他在《和陶詩》中用 “層丘” 二字形容白鶴峰,而這正是陶淵明筆下 “仙境” 的代稱。在蘇軾心中,這座山峰早已超越了地理意義,成了他精神世界的 “理想國”。
站在白鶴峰上,惠州山水盡收眼底。“江山朝福地,古人不我欺”,他在詩中贊嘆此地 “風水絕佳”,兩江如帶,羅浮如黛,登高可 “覽千里江山”。“就像現(xiàn)在人買房也要看環(huán)境,尤其喜歡視野開闊風景好的地方。”聽了羅安琪的介紹,三蘇祠文博館員翟曉楠笑著說。
惠州蘇東坡祠。圖據(jù)惠州市博物館
更重要的是,這里的人讓他心安。白鶴峰下,住著釀酒的林婆和能詩善飲的翟夫子,鄰里感情甚篤。對蘇軾而言,淳樸的民風比壯麗的山水更動人。“所以蘇軾定居白鶴峰,好鄰居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羅安琪說。
蘇東坡家“客廳”——德有鄰堂。圖據(jù)惠州市博物館
居所之上:身心安頓的精神棲居
在白鶴峰新居的籌建中,蘇軾投入的不僅是錢財,更是對生活的熱忱。羅安琪說,白鶴峰新居是他唯一親自選址、設計,甚至參與修建的家。由于住在山上,為了取水方便,他決定在山頂上鑿這么一口井,并寫詩將鑿井的過程記錄了下來:在鑿到約40 尺深處時,遇到一個很堅硬的石頭,怎么鑿都鑿不穿。后來在鄰居的幫助下,拿個大鐵鍬才把這個石頭給鑿穿了,井水才涌出來。“晨瓶得雪乳,暮甕停冰湍”,字里行間滿是激動和開心。
東坡井。圖據(jù)惠州市博物館
這座房子,承載著老年蘇軾對家的全部期待。他接長子蘇邁一家來此同住,在詩中暢想“子孫遠至,笑語紛如”的場景。盡管最終他只在此住了兩個多月便被貶海南,蘇邁一家卻在此居住了四年,直到他北歸時才匯合。
“這個地方不僅僅是他身體安頓的地方,也是他內(nèi)心和精神安頓的地方。”陳慧說,蘇軾還為書房取名 “思無邪齋”,并寫下《思無邪齋銘》,將儒家的 “真誠”、道家的 “自然” 與佛家的 “隨緣” 融于一室。“浩然天地間,唯我獨也正”,這句大庾嶺上的頓悟,也化作新居的精神內(nèi)核。
“無論之后要到哪里去,我還是要在這里建房。惠州是讓他非常心安的一個地方,是他內(nèi)心的‘桃花源’。”羅安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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