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釧死了,寶釵在王夫人面前輕描淡寫的說,金釧是在井邊玩耍掉進去的,若然她自己想不開,那她就是傻死不足惜。在寶釵的思維中,丫頭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物品一般。
鳳姐生日,賈璉偷腥,事發后兩人又吵又鬧,卻將氣發泄到平兒身上。平兒無辜挨打,寶釵卻跟平兒說,鳳丫頭不打你打誰,她打你是對的,你應該受著。要按寶釵這說法,賈母事后也不必讓賈璉賠不是,鳳姐更不必跟平兒道歉了。
尤三姐自刎,柳湘蓮出家,薛姨媽和薛蟠為此還灑了幾滴淚,但寶釵卻說他們是前生注定,讓薛姨媽他們不必傷心,該干啥干啥去。
薛家說是皇商,大富之家,但邢岫煙定親后還得自己當棉衣,也沒見薛家拿出點銀子幫助她。惜春畫畫要買畫具,寶釵說了一籮筐的話,列出了比一匹布還長的清單,還說自己家有這些東西,可她就是不給惜春。每每只說漂亮話,但實際上卻一毛不拔。
不過這些行事出自寶釵,倒是一點也不奇怪,“任是無情也動人”,早知她是無情之人。
但黛玉的為人與寶釵卻截然不同。黛玉大方,對錢從不吝嗇,更重要的是,她待人平等,不管是主子還是丫頭,她都一視同仁,不會因為出身地位不同而看不起丫頭們。
林家書香門第,四代封侯,林父是探花郎出身的巡鹽御史,林家就算不是大富,但絕對不窮。雖然林如海和賈敏都不在了,但黛玉的起居飲食依然是貴族小姐的待遇,她沒有錢財方面的憂愁,所以她也從來不在意錢財之物。
我們可以從一個毫不起眼的細節,來發現黛玉的可貴之處。
書中第二十六回“蜂腰橋設言傳心事”,小紅正因賈蕓情思恍惚中,小丫頭佳惠跑了進來說:
“我好造化!才剛在院子里洗東西,寶玉叫往林姑娘那里送茶葉,花大姐姐交給我送去。可巧老太太那里給林姑娘送錢來,正分給他們的丫頭們呢。見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兩把給我,也不知多少。你替我收著。”
小丫頭佳惠無心的一句話,恰說明了黛玉的大方,平易近人,待人平等。
佳惠是寶玉屋里的丫頭,并非黛玉的丫頭,可是黛玉在給丫頭分錢時,照樣抓了兩把給她,還是親自給的。
賈母剛送來的錢,黛玉就拿出來分,這也說明了她不重錢財,重的是情義。她當眾給丫頭們分錢,也表明她做事光明磊落,不藏私心,不偏不倚,人人有份。
這換成寶釵是不可能有的事,就算是寶玉也做不到,他視女孩子如水,但也僅限于他看重的幾個。像佳惠這樣最低等的小丫頭,他根本就不認識,更別提好意待她了。
怡紅院上等的丫頭,每月二兩銀子,比如襲人。但最低等的丫頭,每月月錢不過五百,平時屋里有什么好事也輪不到她們。寶玉屋里丫頭多,大家勾心斗角,既為錢財,也為地位,不少人都瞪著寶玉,都想借著他上位。
“可也怨不得,這個地方難站。就像昨兒老太太因寶玉病了這些日子,說跟著伏侍的這些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處還完了愿,叫把跟著的人都按著等兒賞他們。我們算年紀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像你怎么也不算在里頭?我心里就不服。
襲人那怕他得十分兒,也不惱他,原該的。說良心話,誰還敢比他呢?別說他素日殷勤小心,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可氣晴雯,綺霰他們這幾個,都算在上等里去,仗著老子娘的臉面,眾人倒捧著他去。你說可氣不可氣?”
佳惠這話,說明她覺得怡紅院里面存在不平等,有的人錢多,有的人錢少,她心中不服氣。這也說明了怡紅院的管理并不怎么樣,平時的獎賞也分配不公。寶玉這樣的少爺自然不會去管人,院里的小丫頭們都歸襲人管,襲人管得如何,這里也可略知一二。
小紅心里不自在,佳蕙勸她到林姑娘那里要些藥:
“我想起來了,林姑娘生的弱,時常他吃藥,你就和他要些來吃,也是一樣。”紅玉道:“胡說!藥也是混吃的。”
藥雖然不能亂吃,但是佳蕙的話卻很有意思。她明明只是一個小丫頭,估計之前和黛玉也不多接觸,怎么只憑一次接觸就敢讓小紅去找黛玉拿藥?
正是黛玉的行事讓她覺得黛玉平易近人,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她才會說出這樣的話。黛玉給她抓兩把錢還是其次,主要是黛玉的態度,她對佳惠和對瀟湘館的丫頭一樣,都是如家人一般。只有這樣,佳惠才會那么信任黛玉,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黛玉可以幫忙。
黛玉對她的丫頭們不用說自然是極好的,大觀園中最風平浪靜的地方便是瀟湘館。這里面沒有一句話明寫黛玉的為人和管理,但卻從側面暗示了黛玉這份無人能及的品質和能力。
這要換成寶釵,那結果就大不一樣了。寶釵給寶玉送個藥要手捧著盤子,招搖過市的,探春送邢岫煙一個玉佩,她也要語重心長的說上一通。香菱想學做詩,她說是得隴望蜀。若她給了佳蕙兩把錢,那不知得說上多少話呢?
寶釵也吃藥,她有冷香丸,但佳蕙敢說找寶釵要兩丸冷香丸吃吃?想想墜兒的事,后果很嚴重!
寶釵要給人錢財,那必定是有目的的,商人的本性,無利而不往。比如,她要收買襲人時,給襲人送戒指兒,送石榴裙,當然都是別人送她的,她反手轉送。
寶釵偷聽小紅說話,張口就甩鍋給黛玉。小紅與寶釵沒有交集,寶釵卻認定她“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鉆古怪東西”,佳蕙要是讓小紅找寶釵拿點藥來吃,寶釵會是什么反應?
“你要仔細!我和你頑過,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嬉皮笑臉的那些姑娘-們跟前,你該問他們去。”
如此這般的話,問你怕不怕?
寶釵自進賈府就費盡心機打造自己的人設,“大得下人之心”,只是她苦心經營的效果,卻抵不過黛玉的一個舉動,抵不過小丫頭一句無心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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