爅爅有聞·出品

作者｜趙小爅

編輯｜林 默

如果一個天真的作者，發現自己的內容被抖音大V抄襲了，于是向抖音尋求原創保護，他會遭遇什么？

第一步，被拒絕。

第二步，再次被拒絕。

第三步，他被封了/限流了/視頻被下架了。

沒開玩笑，因為這個天真又懵逼的原創作者，就是我。

這一切的發生并非偶然，而是源于抖音判定規則里的價值選擇，原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

1

我被抖音百萬財經大V抄襲

維權發聲視頻卻被平臺下架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5月24日，我在公眾號「爅爅有聞」發表了原創文章，署名趙小爅。

謙虛地說，這篇文章，火了。

在本號和微信公眾平臺內多個授權轉載號中，都有10萬+的閱讀。同時，文章在騰訊新聞、虎嗅、網易、新浪財經、搜狐網、鳳凰網、36氪、品玩等門戶網站廣泛轉載和傳播，文章內容及話題也在知乎、小紅書、ZAKER等內容社區引起關注和討論。

5月29日，抖音財經博主“九才小白”發布一條題為“成都已變得比北京還卷”的視頻。

這條視頻和我的文章的關系，怎么說呢？

以下為我的文章和該視頻的文稿內容對比。

（表述邏輯與措辭一致）

（舉例具體內容一致）

（數據使用方式與語言表達一致）

這條視頻的文稿內容中，有30%為直接抄襲，21%為洗稿，綜合重復率達51%。

我的文章全文6127字，不可能通篇讀誦，“九才小白”的視頻文稿全文661字，對比我文章的重復內容已達到51%。

我心說這也太明目張膽地欺負人了，就算你百萬大號欺負我小號維權無力，還有平臺主持公道呢。

6月7號，我在抖音平臺上對那條抄襲視頻提起著作權侵權投訴。

同時，我在自己的抖音賬號“趙小爅（mò）”也發布一條視頻，剪輯了“九才小白”抄襲我文章的片段，做成了對比視頻，想讓廣大人民群眾都來看看，這赤果果的抄襲證據。（請你一定要記住這個情節，后面考試會用到）

精彩的第二步來了?。?/strong>

抖音很快反饋，我的抄襲維權投訴，沒有通過。

沒有通過的重要依據是，“九才小白”不承認她抄襲了。

那兩天正在高考，“九才小白”還在她的不侵權聲明中，文采斐然地表示，“高考作文八百字，引用了一段紅樓夢里的內容，卻被指控說抄襲了紅樓夢”。

難道，難道，這不是自己都承認“引用”了嗎？為什么抖音看不見？

本來事情到這里，我尋思也就認了。我還有自己維權的那條視頻，雖然沒什么流量，但至少公道自在人心吧。

此時，更加精彩的第三步來了?。?！

6月9日，我竟然收到了“九才小白”反訴我的維權，因為我那條維權視頻，“侵犯了她的肖像權”。

抖音火速通過了她的維權申請，下架了我的視頻。

在這場拉鋸戰中，我提交的侵權投訴、不侵權聲明、DOU+訂單、DOU+訂單審核不通過申訴，全部以失敗告終。

作為抄襲一方的“九才小白”，每一個要求、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委屈，都得到了抖音的支持。

截至本文發稿前，該抄襲侵權視頻已在抖音收獲4.5萬點贊，播放量至少達百萬。

抖音及其母公司字節跳動，以算法推薦的技術而聞名全球，但他們的復雜算法能算出億萬人心里喜歡什么樣的內容、會為什么花錢消費，但唯獨算不出，哪些內容抄襲了他人作品涉嫌侵權。

這么簡單的算法，抖音是算不出，還是不想算？

2

我并不是孤例！

抖音2021年公布的《抖音打擊搬運抄襲等侵權行為的全站公告》顯示，2021年上半年，抖音受理創作者著作權侵權投訴38918起，下架相關侵權視頻23215條。

看起來，抖音也很努力的樣子是吧？

我不知道抖音支持下架的侵權視頻里多少是像我這樣企圖維權的原創作者，但至少僅僅從2021年出圈的多個抖音抄襲事例中，很難看到抖音在打擊跨平臺內容抄襲上的努力。

2021年8月，護膚知識博主“光光是顆小太陽”發布視頻指控，抖音護膚博主“阿懷”，視頻洗稿抄襲了他2019年到2021年4月在知乎發表的護膚科普文。

結果在指控發聲視頻發布半小時左右，“光光是顆小太陽”被抖音平臺封號。（此后不知采取了多少維權措施才恢復正常）

2021年5月，微信公眾號“劉備我祖”發布一篇《史記 袁隆平傳》古風悼念文章，作者劉黎平。文章發布第二天，抖音博主“懂懂FM5200”發布一條朗讀文案與文章相似度高達99%的視頻。

原創作者劉黎平向抖音平臺多次舉報后，抖音稱“視頻含有違規行為，進行了相應處罰”，但視頻并沒有被下架。

最終，在劉黎平走上公證法律程序之后，視頻才被撤下。

2021年4月，小紅書博主“如妹掙不夠”發布內容表示，自己被抖音擁有540萬粉的大V抄襲。當如妹去要說法的時候，對方言之鑿鑿地表示，如果看過她的視頻才做的內容當場摳眼睛。最后還是在原創作者的反復聲討下，對方才刪除了視頻，卻并未道歉，也并未受到抖音平臺的任何懲罰。

你對比明確的證據抖音看不見，這樣詛咒發誓一下，就被抖音相信了。

2021年5月，B站用戶“游藝者”發布視頻《某音：小嘉啊 洗稿達人～》直指坐擁百萬粉絲的抖音博主“小嘉啊”洗稿多位UP主，如“女流66”“二二酸酸”。

2021年2月，B站UP主“橘癲瘋Oswald”發布視頻表示，被抖音博主盜用音頻。但直到北京互聯網法院上訴勝訴之后，該博主才承認盜用。

2020年8月，B站UP主“爆走短路”也曾發布視頻公開錘抖音2300萬粉絲大號“子箋子凜”抄襲。直到維權視頻大火，“子箋子凜”才在自己只有幾千粉絲的B站賬號上道歉，而發布抄襲視頻的抖音賬號一字不提。

按照抖音的原創保護邏輯，A可以抄襲B的文稿、音頻、視頻內容，但B不能截取A的抄襲視頻來錘A。

抄襲可以，但原創者發視頻錘抄襲不可以。

這些為人所知的洗稿抄襲盜用案例，最終能夠維權維出個聲響，大多是因為原創博主本人有一定知名度，以及死磕精神，或者走向了司法程序，或者是被關注報道，才得以獲得一絲遲來的正義。

至于抖音，看不見也聽不見他們維權的聲音，當處理的結果姍姍來遲，抖音也早已享受過那些涉嫌抄襲的爆火視頻、博主帶來的紅利。

而更多更普遍的洗稿抄襲，原創作者維權法力，大多就忍了，看著大V和抖音，歡樂地享受著流量的紅利。

3

抖音的“特權階層”

在抖音做創作者的感覺，仿佛生活在《甄嬛傳》里，每天都在揣測平臺審核規則的“天威”。

也許你要說，哪家平臺的審核規則也不是完全透明的。

在抖音，這不是“不透明”的問題，是兩眼一抹黑。

一位在抖音內容創作者說，每次他的視頻標題和字幕出現“字節”兩個字，流量都不太正常，其中有一次通過投放dou ?得知，被判定違規了。以后遇到字節兩個字，要么把稿子刪掉，要么把字幕刪掉。

這種感覺，仿佛在科舉中，忘了避圣祖名諱，犯了大不敬之罪。

因為抖音的審核規則不明確，且格外難以揣測，為了避免字幕引審核限流。創作者們在抖音，研發出一套全新的符號——

“直播間”變成了“啵啵間”，“10元”變成了“10米”，“高檔”變成了“G檔”，“死”變成了“S，”“病”變成了“B”……

如果創作者不遵循這個規則呢？

那你就別在抖音干了。

你錄視頻一頓操作猛如虎，被限流播放只有250。

這里，必須要強調的一點是，由于抖音的流量規則不透明。很多時候，如果不花錢，創作者都不能確認自己是不是被限流了。

很多創作者經常會陷入自己作品是否被“限流”的懷疑中，這個時候，如果你去咨詢平臺的客服，只會得到十幾條籠統而模糊的規則回復。

但有兩種方式，可以去驗證自己的猜測。

一是花錢檢測。投放一筆DOU+，看看是否通過審核，如果失敗，你就能得到一些概念性的、模糊的審核意見反饋，比如不符合社區規范、涉嫌營銷、不適合投放的行業等。但你依然不知道內容作品出了什么問題。

但當你拿出了花錢問路的誠意，抖音也會回報一些誠意。

所以，很多MCN在運營過程中，當他們的博主發布視頻后，即使沒有加熱曝光的需求，也會幫博主投放一筆DOU+，目的就是為了檢驗自己機構的作品是否受到了限流，一些機構稱之為“護航行動”。

二是大V專享的特權檢測服務。如果你是某些領域的頭部博主，你可以在官方運營的群里，找到運營人員幫忙“撈一下”——這是這些運營群對頭部博主提供的重要服務內容之一，但這只是少數博主的特權。

“撈”這個詞，在法制節目里，往往指利用權力干擾司法公正的行為。往往存在于，形成了某種特權階層，滋生了尋租行為的領域。

當然，如果你擁有鈔能力，你也可以在抖音迅速買到特權服務。

一位MCN的運營說，他們賬號在過去運營的一兩年里，經常出現內容被莫名限流、審核不展示的情況，很難找到官方管道詢問情況。

但近幾個月，公司加大了dou+投放預算，月均投放在2～3萬左右時，有巨量引擎（系字節跳動旗下官方營銷服務平臺）的官方人員主動上門對接聯系，在實際的視頻運營中提供幫助，比如告知視頻被限流的具體原因，會具體到某一幀的畫面，以及某一句話的字幕，比如幫忙從限流機制中“撈”視頻。

原來抖音的審核規則并不是完全的黑匣子，但它只對“特權階層”和“資本階層”開放。

你要么坐擁百萬粉絲享受特權，要么就一擲千金為規則買單。

我不知道，那個抄襲我的“九才小白”充過多少dou+，反正她是百萬大號，投訴她的時候，我想花100塊錢都花不出去。

抖音，一個每天有超過6億用戶瀏覽的內容平臺。在這里，日均新增6000萬條視頻，一年新增1.3億內容創作者。

很多人打開抖音殺殺時間，這里是一座在無數條內容的滋養下建起的巨大歡城。

也是在這里，平臺對被侵權的作者，有意無意地忽視；對侵權的當紅流量，有意無意地放任。大多數創作者在這里如履薄冰，擁有“鈔能力”的小群體，解鎖了貼身的特殊服務。

這是一座每天有6億人打開的內容輿論平臺，這也是與社會價值觀最密切相關的內容平臺之一，很遺憾，在這里，DOU+是特權者的通行證，抄襲卻不是大V的墓志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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