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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第六十五期（總第834期）

【按】放假前寫了一篇文章，《》，這篇算是姊妹篇，從更具體的語文作文教學來談這一問題。

如果說，一年半以前，當ChatGPT發布時，大家還在驚訝，看熱鬧的話，那么隨之而來的國內各種人工智能大模型如雨后春筍般出現，一年半以后的今天，AI真真切切地走進了每個人的生活，開始影響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作為語文老師，AI對我最大的影響是已經開始能寫作文、批作文了。不過，在最近試用過國內的多款大模型之后，結合著我二十多年的一線教學經驗，忍不住對AI批改作文可能跑偏產生了很多憂思。我當然希望這些憂思是杞人憂天，但說真的，這些我所擔心的事兒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會發生。

1.大模型自己“玩兒”，但人卻不見了

原來語文老師給學生批改作文，是手動模式，讀完一篇學生作文，打個分數，怎么著也要兩三分鐘，如果再斟酌一下，寫上一兩百字的評語，少則三五分鐘，多則十幾分鐘。但現在如果學生交上來的是電子版，把這個任務交給大模型處理，讓大模型給出一個兩百字的評語，那是一兩分鐘之內就可以輕松搞定的事。

那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有些語文老師開始偷懶了，要求學生必須交電子版作文，然后把這些作文喂給大模型，讓大模型出個評語，一個班的作文本來要一兩天才能批改完，現在十分鐘二十分鐘就可以搞定了呢？

那會不會有另外一種可能，當學生發現了老師批改作文的秘密，也開始用大模型寫作文改作文，分分鐘把一篇本來需要一兩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才能“憋”出來的作文就搞定了，然后交給老師呢？

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情況呢？當然就是大模型自己和自己“玩兒”了。學生用大模型寫作文改作文，老師用大模型批改作文。老師和學生都退出了，人都不見了。那還是在教學生寫作文嗎？師生之間的連接在哪里，寫作文的意義在哪里？所有傳統都被顛覆，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意義與價值，剩下的只有我糊弄你，你糊弄我，大家互相糊弄而已。

2.各種寫作惡習被更快地復制與傳播

原來有些語文老師在批改學生作文時，就常常會對學生說：“你看，這個開頭是不是用個排比句，更能夠起到增強語勢的作用？”“作文中間的部分可以考慮加強一下描寫，最好用個修辭，讓描寫更生動”等等。不過，那更多是建議而已，最終能不能實現，很大程度上要取決于學生能不能寫出來。大多數老師不會捉刀代筆，幫學生寫一段，因為那太麻煩了。

而有了大模型就不同了，只要給大模型提出要求，大模型分分鐘就能實現。然后會發生什么事呢？會不會有老師要大模型寫一段，要求學生就把這一段原封不動地加入到作文中去，要求他們背下來，然后考試時要用上呢？很有這種可能。或者即使老師不這么干，學生卻這么干，以此達成滿足老師的修改意見的目的，老師被蒙在鼓里，大家最終皆大歡喜呢？

可從我對大模型寫評語的實踐應用來看，目前絕大多數大模型所寫的評語都還是“片湯話”，并不能十分精準地指出作文的優點和缺點。如果老師自己缺乏相應的判斷力，沒有足夠的鑒賞力，又在不知不覺中接受大模型的判斷，并利用大模型生成很多寫作中的“惡習”，不是將重點放在文章內容上，而是將重點放在文章形式上，那又會出現什么樣的情形呢？取法乎下，得之下下矣！當人工智能被投喂的是垃圾語料，所生產出來的必然也是垃圾。

差不多兩千年前，《毛詩序》中就說：“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一千多年前，白居易在新樂府運動中就提出“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的主張。一百多年前，黃遵憲在詩中說：“我手寫我口，古豈能拘牽？”

如果文章不是真正表達自身的感受，而只是為了滿足某種形式而作，那和一個人被抽掉了靈魂有什么區別呢？寫文章的意義又何在呢？

3.遍地都是人工智能時代的“應試八股文”

為了應對科舉考試，明清時代的文人發明了八股文。在應試瘋狂內卷的今天，有多少學生、家長和老師著了魔似的去想要去尋找一個萬能的套路，來應對考試作文，而這些套路也往往成了各種培訓機構兜售課程的殺手锏。

據說，已經有一些考試，開始逐步嘗試運用大模型來批改作文，希望以此降低閱卷中人為主觀因素的影響。這樣的做法初衷固然不錯，但焉知未來是不是會發生這樣一種情況：用大模型研究大模型批改下的優秀作文都具備哪些要件，然后在日常作文訓練中，老師就會要學生像堆積木一樣，把這些要件都逐一堆在一篇作文中，以此實現中高考作文拿高分甚至滿分的目的。于是，人工智能時代的“應試八股文”開始被批量被生產出來了。

我們常說：“文無定法”。可是，在大模型的加持之下，一旦文章開始有了定法，像做數理化一樣，有了標準答案，當文章千篇一律，千人一面時，那寫文章的意義又何在呢？

最后，我還是要重申，我當然希望這些憂思是杞人憂天，但說真的，這些我所擔心的事兒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會發生，不信，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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