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水聲，朦朧的迷霧中，看不見任何東西。
于是，我又躺在石頭上，幾乎要睡著了。
這時(shí)，感覺眼前晃動(dòng)著一片影子，輕柔的風(fēng)拂過(guò)我的鱗甲。

我看見一棵樹，一棵璀璨光華的樹，站在輕漾的柔波里。
除了根系，其他部分都立于水面，滿樹枝葉伸向天空，像要騰躍而起，飛升而去。
她似乎剛從殼里誕生，冰肌玉骨，不落凡塵。

她是一棵樹，我是一條魚。
她好奇地望向山峰、巖石和泥土，她想要走上岸。樹葉亂顫，攪動(dòng)了風(fēng)，嘩嘩聲響，就像樹上流動(dòng)著一條河。
她沒有看見我，以為我是一塊巖石。她的根須柔軟而富有彈性，被水滋潤(rùn)過(guò)的外皮，就像果凍一樣。
那些根讓她擅長(zhǎng)游泳，而非扎向泥土。
她是那么易碎，又是那么堅(jiān)韌。

我被她的根須攥著，拽向湖邊。
我的鰭像人類的手一樣，摳緊石縫，以免掉入湖中。我對(duì)水的恐懼源于進(jìn)化的本能。
我不斷掙扎，終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是一條魚？”她很驚訝。
我沒有回答，大口喘氣，洶涌而來(lái)的湖水快要溢出眼睛。
我往山上走去。我的胸鰭支撐著身體，爬過(guò)那些凌亂的石頭。
她笑了起來(lái)。像被風(fēng)撫摸，滿樹的葉子都在興奮地跳動(dòng)，最后，整棵樹斜倒在了水面上。她開始轉(zhuǎn)圈，像鐘表的秒針，在湖面這張大表盤上一圈圈地，轉(zhuǎn)動(dòng)。
這棵樹大抵是瘋了吧！
一棵瘋掉的樹，真有意思！

她又站了起來(lái)，身上掛滿了水。水滴成河，轟然有聲，一川瀑布赫然壁立。她開始搖動(dòng)自己，水珠飛濺，就像下了一場(chǎng)大雨，一半的山都被泡在了水里。
“你爬的樣子，真難看……”她笑著說(shuō)。
“你只是不了解我……你能爬山嗎？”我奚落她。
“你可以帶我爬嗎？”
“你在水里，你有自己的路，爬不了山的。”
“你可以游泳嗎？”
“不可以！”
很久以前，魚從水里爬上了岸，樹從岸上走到水里。

突然，她的根須像閃電一樣，從水底飛出，纏住了我，把我拋向湖面。
我似撞向了堅(jiān)硬的石頭，然后迅速地沉入水底。
我忘記了疼痛，忘記了呼吸，忘記了恐懼，一閃念間，我好像看到了閃光的星星。
我再一次被纏住。
這一次不是被拋向湖面，而是天空。
我落在她的枝頭，落在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