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我一直喜愛的葉嘉瑩逝世了,那個我一直在《詩刊》追著的傳奇女神。
她是中華古典詩詞世界里的殿堂級人物,她被稱為中國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她一生致力于中華古詞的傳承,她為中國傳統文化研究捐出全部身家。
她一生苦難,但她也一生幸福,因為她是“詩詞的女兒”,是詩詞救她一命,同時也讓她心靈不死,永駐我心。
一、苦難煉就詩心,求索成就詩魂。
縱觀葉嘉瑩的生命軌跡,就像如同一首跌宕起伏、苦難多舛的長詩,而詩的底色卻是悲切。
葉嘉瑩,原姓葉赫那拉,大概從她的父輩開始才改姓葉。她出生于北京的書香門第,但她自幼在家中學習,在庭院深深的北京院子,傳統經典陶冶出了她一顆敏銳的詩心,同時中國文化的深厚底蘊也在她內心扎根。
然而,抗日戰爭的爆發,打破了她原本平靜的生活。
身為官員的父親隨政府西遷,再無音訊。
葉嘉瑩前往學校讀書的那一年,母親又身患癌癥,在她17歲時去世。
葉嘉瑩未成年便失去了雙親的庇護,生活的突然變故帶給她內心極大的震蕩。
這時,詩歌成為了她靈魂的重要出口,她曾在一個風雪交加、寒風刺骨之夜跑回家,悲憤地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盡夜狂風撼大城
悲笳哀角不堪聽
晴明半日寒仍勁
燈火深宵夜有情
面對著世事無常、風雨飄搖,葉嘉瑩該以何種心境來面對,她后來回憶起來說:“我在此后的人生中
遇到困惑或苦難時,常常會有一兩句《論語》中的話閃現出來”。
當心有所感,而口不能言時,或許,只有詩詞、只有內心里的那些信念給予她力量,努力地活下去。
二、 當愛情流離失所,詩成為內心家園
因為家庭的變故,寄居在伯父母家的葉嘉瑩,性情也變得內向孤僻、不擅言辭。
也因為有著這樣的遭遇,她內心更加渴望一段穩定的感情、一個自己的家園。
從輔仁大學中文系畢業后,葉嘉瑩被分配到佑貞女中擔任國文老師,而自己的中學英文老師也在這所學校教學,機緣巧合下,她們從師生成為了同事關系。
而這位英文老師因為喜歡葉嘉瑩,就把自己的堂弟趙鐘蓀介紹給了她。從此,這個不愛詩詞、偏好政治的男人,對秀外慧中的葉嘉寶展開了追求,而且是長達兩三年。
一個是腹有詩書氣自華,一個是醉心仕途、追求功名,他們本是兩類人,葉嘉瑩也沒辦法對他產生愛情的火花。
但是,好女就怕賴漢纏,她最終還是答應了趙鐘蓀,不是出于心動,而是出于愧疚。
1948年,24歲的葉嘉瑩在南京結婚,由于趙鐘蓀在國民政府的海軍部門工作,之后葉嘉瑩隨丈夫遷居臺灣。
然而,到臺灣不久,她沒有等來她向往的安穩生活,卻等來了丈夫入獄的厄運,于是生活的重擔又全部落到了她的肩上。
泰戈爾說: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葉嘉瑩把生活的苦難與痛楚化作了一首首詩歌。
她在《轉蓬》一詩中寫道:轉蓬辭故土,離亂斷鄉根。已嘆身無托,翻驚禍有門。覆盆天莫問,落井世誰援。剩撫懷中女,深宵忍淚吞。
詩中字字帶淚,詞中筆筆含悲,但寫下就放下了,寫下來就沒那么痛了。
就這樣,在丈夫入獄的三年里,她靠著熱愛的詩詞進行治愈和救贖,慢慢走過那段苦難的歲月。
三、丈夫入獄性情變,詩歌將她救贖
1952年,丈夫趙鐘蓀出獄,一家人終于團聚,破碎的家庭終于迎來團圓,
然而令葉嘉瑩想不到的是,三年的牢獄生活,讓丈夫趙鐘蓀性情大變,脾氣變得非常容易暴躁,一言不合就摔東西,個性比之前更加的乖張、自私、冷漠。
而且,出獄后的趙鐘蓀因為找工作不順,也把氣撒在葉嘉瑩身上,甚至對她進行家暴,經常打得她身上傷痕累累,不敢穿短袖出門。
風雨之后沒有迎來彩虹,卻是狂風暴雨。葉嘉瑩不堪忍受,甚至絕望得想要一死了之。可是兩個女兒又讓她不舍離開,這讓她陷在一種比死亡還讓人無法忍受的痛苦中。
于煎熬之中,她寫下這樣的詩句:
“風吹瓦墮屋,正打破我頭。瓦亦自破碎,匪獨我血流。眾生選眾業,各有一機抽。切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
眾生皆苦,唯有自渡。
在巨大的苦難中,她的領悟力卻在愈加深入,達到了對生命更深層次的感知。
她在自己的工作上更加努力地學習和精進。功夫不負有心人,1966年,因為出色的教學和理論研究,她終于得到了前往美國密西根州立大學做交換教育的機會。
自此,葉嘉瑩開始了海外執教生涯。
四、感動中國,一生只做一件事
20世紀60年代后,葉嘉瑩先后擔任美國哈佛大學、密歇根州立大學客座教授,加拿大哥倫比亞大學終身教授,將中國傳統文化傳播到國外,也為歐美漢學研究者開啟了中華古典文學的神秘大門。
時光倏忽,1976年葉嘉瑩落腳加拿大,此時她的兩個女兒也已成家立業。
就在葉嘉瑩認為可以安享歲月靜好之時,大女兒和大女婿卻在一場車禍中罹難雙雙去世。
噩耗傳來,致命打擊,葉嘉瑩把自己關在房中禁閉十日,寫了字字泣血的《哭女詩十首》,表達錐心刺骨之痛!
盡管經歷了如此悲慟,但她還是回到了講臺,繼續她的詩詞教學工作,只是,當她講到杜甫的“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時,還是忍不住地小聲啜泣起來,這樣的詩句又怎能不牽動情思......
她曾說:“詩詞是生命的救贖。”
她說周邦彥和蘇東坡,她更欣賞蘇東坡,蘇東坡是將自己的得失、福禍置之度外的,而周邦彥是明哲保身。兩個人同樣經歷了新舊黨爭,蘇東坡是“委順之名,人望之如木雞,自以為喜。”她覺得周邦彥的詞里缺少一種博大的、深厚的感發的生命。
她喜愛辛棄疾,說他一生也沒有忘記收復自己的故鄉和故國。
正是因為她有著更加博大的家國情懷,站在更高、更廣、更遠的維度在面對自己的生命旅程,所以,在有一天看到中國的大學在招教師的時候,她立即提出了回國的申請。
甚至說:“我愿意自費回國教書,我自己出旅費,不接受國家一分錢,講課也分文不取。”
2008年之后,葉嘉瑩丈夫去世,她不再跨國奔波。變賣房產,拿出畢生積蓄,先后向南開大學捐贈3568萬元,用以激勵學生研習古典詩詞。
2021年,葉嘉瑩入選“感動中國2020年度人物”。
結句:
曾有記者問葉嘉瑩詩詞有什么用,她說:可以讓你的心不死
“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古典詩詞中蓄積了古代偉大之詩人的所有心靈、智慧、品格、襟抱和修養。誦讀古典詩詞,可以讓你的心靈不死。”
是的,詩詞的最大作用,就是讓你的心不死,而且時時生長,永遠年輕,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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