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頭茶十五年,茶葉價格一路飛漲。
山頭茶的原料漲價史,也是山頭茶的利益分配變遷史。
利益分配之下,茶山深處上演的恩怨情仇,讓茶葉江湖,變得精彩異常。
山頭茶初期:茶農茶商四六分成
2009年,普洱茶市場破后重立,茶商們到源頭尋找出路。
那時候,茶山生活還比較艱苦,基礎設施落后,從勐庫鎮通往山上的寨子,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
山腰一條土路,一到下雨,就是這場面……
村民住著小趴屋,守著黑火塘,家中能有輛摩托車,已經是茶山資產階級了。
當時的村民,寧愿外出打工,也不做茶。留在村里的人,主要精力是種地,而不是做茶,這也是古樹茶多生長在田地邊上的原因,中間優質的田地,要種玉米等農作物。
哪怕當時的冰島老寨,田地里種的是玉米、蠶豆等農作物,茶葉,村民當然也會采下來,做了擺在家里喝。
他們根本想不到,某一天,這些茶樹會為他們帶來非常可觀的經濟價值。
茶商到了茶山,說是要買茶葉。有的茶農都驚呆了:這玩意還能賣出去換錢?
知道外面的茶商進山收茶,茶農巴不得把茶葉連夜打包給茶商,自己拿到一筆錢,好過上瀟灑的小日子。
比如,2011年,河南實力派玩家想承包冰島老寨的茶樹,當地并不希望茶樹承包出去。
然而,第一個跳出來想把茶樹承包出去的是老寨的村民,生活太難,古茶樹承包出去,可以一次性拿到一大筆錢蓋房子。
2009年到2011年,山頭茶初期,茶農的生活太艱苦,除了有祖先種下來的茶樹,啥也沒有。
路不通,沒有基礎設施。有的茶農家連炒茶的鍋灶都沒有,吃完飯才用做飯的鍋炒茶。
曬茶,沒有現在的不落地加工。條件好的在竹篾上曬,條件不好的,門前水泥地板上,打掃并清洗干凈,就曬茶。
茶農家的小兒子,一天到晚提著棍子站在旁邊,免得雞上去跑。
山頭茶原料的價格,普遍非常低,賣價也低。
此時,山頭茶市場的利益分配,是茶商主導,茶農的目標僅僅是:實在是窮怕了,趕緊把茶葉賣出去,能換點錢改善生活就行。
這時候,在利益分配中,茶農分到山頭茶4成的利益,而茶商拿走了山頭茶市場6成左右的利益。
山頭茶第一個高峰:茶農茶商五五分成
2011年,冰島老寨核心區80%的古茶樹都被河南實力派玩家承包。
當時承包冰島老寨茶園的女富豪于翔,傳說中的礦老板,包茶園的初心是幫助村民,沒想賣茶,大概也實在看不上賣茶這小生意,她的茶葉,只玩圈子,并沒有在市場上流通。
結果就是:在2011到2014年,山頭茶第一個小高峰,整個市場在搶冰島老寨20%的古茶樹,導致價格直線上漲。
茶山,以明星山頭為點,不同茶區的名山由點連成線,帶動山頭茶層面價格上漲。
那幾年,原料價格一路上漲,直接受益的就是掌握生產資料的茶農以及承包茶園的茶商。
古茶樹是茶農的,那些沒有一開始就包茶園的大多數茶商,收茶的成本越來越高。此時,利益分配就變成了茶農和茶商五五分成。
然而,市場有大增量,茶葉很好賣,茶葉原料漲點價,茶商也能接受。
2016到2018年:茶農茶商六四分成
2015年,普洱茶市場又遭遇一個小低谷。
2016年,山頭茶市場又強勢復蘇,古樹茶又迎來大需求。
山外有訂單,老茶商帶著錢進山做茶。山頭茶越來越火,市場需求旺盛,很多人也轉行做茶,還有一幫專門炒山頭的,也混進其中。
新進來做茶的人多,加上有人刻意炒茶,經濟好,大家想喝好茶,多種因素,推動茶葉價格上漲。
當時,價格漲得太猛了。
2017年,32萬的老班章茶王一炮而紅,吸引了眾多茶客的目光,就算嘗不到老班章茶王,也想嘗嘗古樹茶。
茶山前所未有的熱鬧非凡。
17年春茶,勐庫,鮮葉價格夸張到一天三個價。那年,有上海的大佬定制了磨烈的古樹春茶,晚上談好的價格,第二天去茶農家,磨烈的茶農說:不賣了,茶葉被人定了。
手里有客戶的訂單,只能用更高的價格,去另外一家收鮮葉,價格越捧越高。
2016到2018年,雖然茶價上漲得快,但山頭茶市場的增量也大。
雖然原料價格越來越貴,利益分成幾乎是茶農6成,茶商4成了。
但茶農和茶商都能賺錢,市場的繁榮,能掩蓋利益分成的微妙變化。
2019年到2023年,茶農茶商八二分成
2019年,99萬的冰島老寨茶王創造了新的歷史,帶著勐庫茶的價格漲了一大截。
此時,茶山原料價格經過十年的環環相帶,已經普遍很貴了。價格貴,而茶商資金有限,意味著批量走貨、批發原料的生意不好做了。
同時,大量的散客進入茶山,繞開茶商,投入茶農的懷抱。茶商的客戶流失了,茶葉賣不動,原料價格也貴了,拿貨自然少了。掌握原料資源的茶農,給茶商的價格更貴了。
茶商就陷入一個惡性循環:原料價格貴+散客進山——茶商客戶流失——茶葉賣不動——拿貨量少——沒有量,價格優勢也沒有。
此時,原本六四分成的利益,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七三分成。
然而,這還不是終點。
2021年,是山頭茶的又一個小高峰。
這一年,10公斤錦繡茶組的鮮葉,拍出1068萬。茶山的茶農,也獲得貸款,到處收茶葉,把茶山價格又抬高了一個級別。
原料更貴了,但市場能接受的價格有限,山頭茶利益分配中,已經達到了茶農八成,茶商兩成的地步。
做貨真價實山頭茶的茶商,已經到了被壓榨崩潰的邊緣。
銷量有限,薄利難活,有的茶商,為了又更大的利潤,實現三七分成,不惜把自己綁在茶農制定的古樹和中小樹捆綁賣的游戲規則里,成了茶農家的打工仔。
茶農又重新審視了自己:自己有茶樹,會制作茶葉,加上一到春茶季,客戶源源不斷地來到茶山吃土雞。
有原料,有工藝,有客戶。那么,還要你茶商干嘛,茶農自己吃掉所有利潤不就行了。
茶農以為自己完全掌握了市場的主動權,于是,玩起了神奇的造作:春茶季,茶商把客戶帶到茶山時,趁茶商不在眼前的間隙,挖茶商的客戶。
這時,茶商跟茶農,一邊是利益分成談不攏,一邊是挖茶商客戶,雙方幾乎是反目成仇了。
被逼到墻角的茶商,也不是吃素了。
既然茶農想吃掉所有的利潤,在市場消費降級的大背景下,原料仍然不降。茶商,不陪茶農玩了。
于是,就有了2024年的山頭茶原料大積壓。
這是市場消費降級、茶農和茶商利益分配不均等多重因素作用的結果。
茶葉積壓后,茶農失去收入,可貸款得還。
消費也上來了,由奢入儉難,經濟窟窿越來越大。
茶農只能回頭找茶商,畢竟,自己賣茶,一個春茶季賣掉幾十公斤,賣茶還得靠茶商。
雖然結下了梁子,但老嘴老臉的,抓只土雞,請茶商一起吃個飯,先小酌一杯,氛圍到了,再請茶商拿點茶葉。
然而,數年積怨可不是一頓飯能解決的。
茶商不拿貨,茶農以為是價格不夠,自己砍自己一小刀,一公斤古樹便宜20塊,茶商還是不拿貨。
茶農這才反應過來:前幾年做得太絕,挖茶商客戶結下的梁子,一時半會兒是解不開了。
茶農知道,要茶商拿茶,不自己從膝蓋來一刀,回到當年五五分成或六四分成的日子,是談不攏的。
只是,這回降下來,以后要漲回來就難了,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降。
絕望之時,一個橄欖枝拋到茶農面前,茶葉直播出現了。
2024年后:茶農直播四六分成
山外來了一批人,說是要助農,幫茶葉走出大山。
而且,茶葉賣的很好,一個晚上能賣掉幾百萬。直播的人說:需要借助茶農的身份。這樣更真實,茶葉更好賣。
茶農一想:助農,要用自己的茶,還要用茶農的身份,茶葉還很好賣,這不是上天派來拯救自己的使者嗎?
于是,茶農就去跟直播的人談談。沒有到,利益分成了茶農自己四成,直播間六成。
想起當年古茶樹下,茶商敬自己半杯烤酒的日子,那時候是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
如今,雖然四六分成有點不甘心,還是先干著吧。畢竟,過幾天又要還貸款了。
茶山,除了冰島、老班章、昔歸,易武小產區等少數名山。
其它地方的茶農,只靠自己單打獨斗,是很難在市場立足的。
某一段時間,山頭茶紅利外溢到非名山,讓一些茶農覺得:沒有了茶商更好,自己能吃掉全部利潤。
然而,當紅利過去,一切都被打回原形,迎來茶葉大積壓。
當下,非名山茶農看似還有直播賣茶可以倚靠,可真正獲利的茶農,又有多少。
外面的茶葉拉進勐庫賣,這不過2007年外省綠茶拉進云南的低配版罷了,這能長久?
非名山茶農的茶葉想要好賣些,除了依靠茶商,別無他法。
跟茶商修復關系,重新談利益分配,這才是最優解。
無論山頭茶,還是別的江湖,恩怨情仇只是表象,利益才是本質。
利益分配好時,陌生人能成為好兄弟。利益分配談不攏時,好兄弟又反目成仇。
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而止,這是正?,F象。
然而,同在一個圈子混,切不可把事做得太絕。嘴上說著茶倒七分滿,剩下三分是人情??勺鍪聟s忘了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自己春風得意時,要讓別人有條活路,這也是給自己留條后路。
畢竟,日出日落,不可能天天艷陽高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乃是人間常態。
切莫只顧自己走路,讓自己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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