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沅陵縣賀家坪僵尸店中。

大年之夜的夜半時分。山區迎神的爆竹不斷爆響。

偵察排突進僵尸店中，地下倒著三位酣睡不醒的土匪。

一班長老牤牛對戰士說道：把尿桶給我，我來伺候伺候他們。說著，對準三名匪徒的臉，嘩、嘩、嘩，連潑了三次。

牛五是首先醒來的，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周圍的人，發現都是荷槍實彈的解放軍戰士，立刻用力地搖搖頭，眨巴眨巴眼睛，清醒了。

偵察排副排長趙越蹲到地上，看著牛五問：睡醒了嗎？用不用再來一尿桶？

牛五懵懵懂懂地問道：你們……是解放軍吧？

一班長老牤牛笑著說道：嗯，眼力不錯！

趙越命令：老牤牛，把牛五先弄到另一間房子里。我們單個審問他們。

老牤牛：是！

趙越帶路，戰士們把牛五押到了二號僵尸房。

二號僵尸房中一片漆黑。

趙越把僵尸板床上的長明燈點燃，端到八仙桌上，然后坐下來。

牛五醉得骨軟筋麻，站不起來，只好癱坐在地上。

趙越看著燈影里的牛五，說道：喂！都落到我們手里了，就痛快點兒說吧！

牛五甩甩臉上和頭發上的水，說：我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么一天。大軍，給口水喝。然后，你們需要什么就問吧！

趙越吩咐：給他一碗水！

牛五接過戰士遞來的水，一口氣喝下去。

趙越說道：先說你的名字。

牛五坦白道：我叫牛五。

趙越又問：在竹葉青的桿子里，你是什么身份？

牛五說：竹葉青的貼身保鏢，也是他的副官。

趙越又問：牛五，你們三人中，有竹葉青嗎？

牛五痛快地說：有。

趙越提醒道：牛五，我提醒你，你應該知道不老實的后果！你說說，竹葉青是什么樣子？

牛五說道：竹葉青是車軸漢子身材，滿臉橫肉，左邊有半只耳朵，五十來歲年紀。

趙越繼續問道：有什么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嗎？比方印章什么的？

牛五連忙說道：有有有！竹葉青有國民黨封的湘西總司令的官印。但是他沒有帶在身上，而是放到青龍寨啞女那里了。

趙越又問：除了印章呢？

牛五想了想，說道：其實，最能證明竹葉青身份的，是他掛在胸前的那塊翡翠玉。那是他洗澡也舍不得摘下來的護身符。

趙越問道：那東西什么樣子？

牛五回想著說：那護身符玉有雞蛋那么大，是淡綠色的，上面雕刻著一條竹葉青蛇，那蛇身是翠綠的。蛇口張開著，吐著血紅色的須子。那玉的背面，雕刻著一個‘龍’字。

偵察排長張虎正巧進來了，靜靜地看著趙越審問牛五，忽然問道：牛五，‘穿山甲’是誰？

牛五毫不猶豫地說：不認識！

張虎一愣，說道：牛五，我給你一次機會，可是你并不去把握！看來，你是不想活了……副排長，你們繼續審問，不要希望牛五會說實話。至于他再想說別的，也不要輕易相信了！

趙越明白張虎的意思，急忙響亮地說：是！排長，我不會相信他，不會上他的當的。

張虎說著，故意向著門外邊走去。

但是，張虎走出門去了，牛五依然不說話。

張虎越走越遠，牛五忽然大喊起來：長官，快回來！我有話說。

張虎回轉身來，在門外遠處站下，說道：牛五，你拿什么叫我相信你？我看，還是別浪費時間了。說完，作勢要走。

牛五喊道：長官，回來！我真的有要事跟你說！

張虎慢騰騰地走回來，說道：牛五，有話你快說。我的時間不多，耐心也有限！

牛五說道：我知道，大軍這是考驗我。如果你們不知道穿山甲的底細，就不會指名道姓地找我來問了。

趙越說道：牛五，你知道就好。快說！

牛五說道：我實話實說了吧！穿山甲就是……

趙越性急地問：穿山甲是誰？

牛五慢慢地說道：穿山甲，就是你們大軍偵察排的向導老周。

趙越吃驚地大喝一聲：什么？你瞎說！他的心“咯噔”一下子震響，頭上“唰”地冒出了一頭冷汗。

牛五笑道：信不信由你！我的命都在你們手心里攥著，還保護別人有什么用？

張虎繼續問道：穿山甲在竹葉青的桿子里擔任什么職務？

牛五清清楚楚地說道：外線情報副官。

張虎：他的真實姓名是什么？

牛五：春山甲。

張虎似乎沒聽明白：你再說一遍！

牛五大聲地說：把穿山甲的第一個‘穿‘字’，換成春天的‘春’字，就是春山甲。

張虎問道：他是瑤族人嗎？

牛五說道：不。他是漢人，一個混居在瑤寨的假瑤子。

張虎：竹葉青桿子里人，都熟悉他嗎？

牛五：不！只有龍爺、我和賀三毛熟悉他。他平時的身份就是走村串寨的山貨商。

張虎謹慎地問道：青龍寨的啞女認識穿山甲嗎？

牛五坦然說道：龍爺從來沒讓啞女見過穿山甲。

張虎又問：啞女認識穿山甲嗎？

牛五想了想，說道：好像不認識。龍爺從來不安排他倆見面。

張虎繼續追問：他們互相知道對方嗎？

牛五想了想，搖搖頭說：應該不知道。因為龍爺一向謹慎。

張虎忽然問道：牛五，我們偵察排突襲青龍寨前，是誰提前給竹葉青傳遞的情報？

牛五肯定地說道：穿山甲。

張虎：你肯定？

牛五：當然肯定。

張虎又問：穿山甲在什么時間，用什么方法，把情報給你們傳遞得這么快？

牛五老實地說道：就在你們突襲青龍寨的那天早晨，剛吃過飯后，我們接到穿山甲用飛鴿傳來的雞毛情報。

張虎疑問道：什么是雞毛情報？

牛五說：嗨！就是在信上插著雞毛，或者畫著雞毛的情報。

張虎接著問道：帶雞毛的情報，表示什么？

牛五是：是緊急情報。

趙越越聽越驚心，剛剛擦去頭上的汗，又冒了出來。

張虎繼續審問：牛五，你們土匪桿子里一向都是用飛鴿傳信嗎？

牛五說：對！這是穿山甲的一大發明。從他加入了龍爺的桿子后，他就教龍爺開始用飛鴿傳遞情報了。龍爺說，穿山甲的信鴿，又安全，又快捷。

張虎好奇地問道：穿山甲會訓鴿子嗎？

牛五說：會！他穿山甲是湘西有名的鴿子王呢！

趙越越聽越心驚，他不斷地用拳頭輕輕地捶著腦袋，既羞愧，又后悔。

張虎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你知道在青龍寨給偵察排下‘瘋人草’毒的人是誰嗎？

牛五說道：知道。除了穿山甲，還能有誰！

趙越聽得靈魂大震，暗暗道：果真是他？！嘿！我這個混蛋！

張虎沒有理睬趙越的不安和過激反應，而是繼續發問：牛五，你們已經離開了青龍寨，怎么會知道是穿山甲下的毒？

牛五鄙夷地說：那是他穿山甲用飛鴿傳書，向龍爺表功寫上的。

趙越心中后悔無窮，暗暗說道：嗨！是我認敵為友了……他愧悔得恨不得打自己一頓大嘴巴子，可惜守著土匪，否則，自己這頓自我懲罰任排長也攔不住。

張虎問：穿山甲給偵察排下毒的目的是什么？他應該知道，那‘瘋人草’毒是根本藥不死人的！

牛五說道：我猜測，穿山甲的目的，無非就是拖住大軍，延緩大軍追蹤我們的時間，使龍爺早些安全地逃出你們的包圍圈。‘瘋人草’中毒雖然不能使人致命，但是它卻有使人中蠱的可怕癥狀。這是龍爺控制桿子里嘍啰的秘方。是湘西巫術之一的不傳之秘。

張虎說道：牛五，你很痛快地回答了我這么多的問題，是否屬實，還有待證實。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們的政策：你說的是否是實話，將決定著你的罪行的輕重。

牛五十分匪氣地哈哈一笑，說：大軍長官，大丈夫敢作敢為，當說則說，不當說打死也沒有用。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何必不活得豪氣一些？

趙越急忙問道：那……方才排長問你，你為什么說不認識穿山甲？

牛五說：我也想考驗考驗你們的長官。我要是痛快說了，你們反倒不相信，反倒看我不值錢。反倒不如我虛晃一槍，看你們長官什么反應。

張虎說：這回，你愿意全部交代你們竹葉青匪幫的老底啦？

牛五說：我跟著龍爺殺人無數，罪孽深重，能夠吃到今晚上的大年飯，已經是心滿意足了。一切都是過眼煙云，還有什么秘密不可說？除非我牛五爺不知道的！

趙越譏諷地贊道：你倒是挺痛快的！

牛五嘆息一聲，說道：罷了！說不說在我，信不信由你！牛五只求個痛快的，給我一槍痛快的，我在閻王殿里給共產黨磕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