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王鐘兒,出身官宦之家,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知書達理,溫婉淑雅。24歲時,她嫁給了門當戶對的丈夫——也是個小官。然后主持中饋、奉親撫幼,一如那個時代的中產女子一樣,過著她辛苦瑣碎、卻也波瀾不驚的日子。
如果沒有意外,她將如此過完她的一生。
除了來往的親朋好友,沒有多少人認識她、知道她。
無奈,在這個分裂動亂的南北朝時代,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普通人更命如螻蟻、卑微如塵,便是她這樣的中產階層也不知什么時候就被卷入歷史的驚濤駭浪中,至于能否僥幸逃生,全憑運氣。
王鐘兒所在的淮西,那時正是北朝的北魏和南朝的劉宋激烈爭奪的地區(qū),雙方在這里你來我往、反復拉鋸。在一次叛亂中,王鐘兒與眾多平民被北魏軍俘虜,成為任人宰割的戰(zhàn)俘,被押送北魏都城平城。
這一年,她正好30歲。
也許因為不再年輕貌美,所以沒被男人覬覦;也許因為隨身以具的文化氣質,也許就是謀個權貴隨手一指,王鐘兒被送入北魏皇宮中,成為宮女——奚官女奴。
從中原官宦女子到異族奴隸,此時的王鐘兒,別說尊嚴體面,就連人身自由都沒有了。
在陰冷的平城皇宮里,在漫長的歲月中,王鐘兒更換了好幾個主人。
她先是服侍一位前朝的斛律昭儀,后來又服侍皇帝拓跋宏(就是大名鼎鼎的魏孝文帝)的妃子高照容。
幸運的是,漢族女奴王鐘兒與兩位鮮卑族的女主人都相處極好,尤其是與高照容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高照容先后生下的兩兒一女,都是王鐘兒照顧撫育的。她們的關系,有點像《甄嬛傳》中,甄嬛與崔槿汐的關系與情義。
高照容的兒子叫元恪,是拓跋宏的二兒子,既非長子又是庶子,原本不被關注。但在元恪14歲那年,太子被廢,他意外成為太子。
可惜,母子還沒歡喜多久,高照容就被神秘害死。也許是為了躲過株連,王鐘兒主動請求出家為尼,法號“慈慶”,膽戰(zhàn)心驚地活著。
三年后,元恪成為北魏皇帝,王鐘兒不僅徹底擺脫了死亡的危險,還成為了北魏宮中備受新皇信任、德高望重的老尼——最愛的母親已死,王鐘兒就是他最親近的長輩。
誰能想到,一個被戰(zhàn)爭擄掠來的卑微女奴,在北魏深宮度過寂寞驚恐的30年后,竟然逆襲成了王朝最高貴的女子之一。
真是白云蒼狗,命運莫測啊!
再后來,王鐘兒又守護元恪的兒子元詡,直到他6歲時登基為帝。
北魏正光五年(公元524年)五月,王鐘兒病重,元詡親自探望,從早守到晚;王鐘兒去世后,皇帝無比悲傷,給予她高規(guī)格的葬禮,派人為她寫下墓志銘,將之葬入洛陽北邙山中。
這一年,她86歲。
曾經,我時常在史書和詩詞中讀到,當異族入侵之時,家國蒙難之際,多少貞潔烈女或者慷慨自盡,或者被掠后不耐風霜折磨,早早紅顏凋零。渾然不知,還有更多茍且偷生的女子,她們在異國他鄉(xiāng),便使為奴為婢,也依舊能頑強而堅韌地“活著”,度過她們“漫長的余生”。
如王鐘兒這般,不僅躲過了北魏皇室的一次又一次的陰謀、政變、流血和殺戮(她服侍過的斛律昭儀、高照容、元恪都早早死去),更因緣際會,一路逆襲成為“歷奉五朝,崇重三帝”的德高望重的老尼。
只可惜,北魏王朝很快滅亡,無數王公貴族人頭落地。時代血腥而殘酷,而鮮卑民族也消失在歷史的煙塵中,再也無人記得、無人知曉,一個漢族女子在北魏王朝的逆襲人生。
她被遺忘在洛陽的北邙山中。
直到一千年后,她的墓志偶然出土,從斑駁的石碑上,我們才讀到了她的一生。
歷史學家羅新的這部《漫長的余生——一個北魏宮女和她的時代》,便是以王鐘兒為視角,講述五十余年北魏宮廷與朝堂的風云歷史,再現那個時代中貴族與普通人的傳奇。
當然,這本書中,屬于王鐘兒的故事并不多,實在因為她的墓志只有短短的600多字,無法提供更豐富的細節(jié)和信息。而她漫長的余生,都被裹挾在歷史大人物的生死糾纏中,隨波逐流,跌宕浮沉。
讀完這部《漫長的余生》,滿心滄桑與感慨。
茫茫歷史的風塵之下,曾有過多少鮮活的青春與生命,她們愛過恨過,掙扎過茍且過,有人死去,有人活著,有人精彩,有人寂寞。
而歲月滔滔向前,生死榮辱倏忽而過,時光的風沙湮沒了她們的故事,能不能被人知曉,都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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