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他將棺木抬入軍營,只為讓戰士明白:這不是一場退可守的仗。
“流民”馮子材:脊梁不是天生的
1818年,欽州,嶺南潮濕悶熱的春季,一名嬰兒誕生于貧寒之家。
不到一年,父母相繼去世,他開始在親戚之間輾轉寄養,最終連祖母也撒手而去。
15歲時,無依無靠,靠打短工、捕魚、販鹽謀生,在市井之間掙扎。
沒人教他識字,更沒人教他兵法,靠觀察市集的地痞流氓、碼頭苦力練成一套拳腳功夫。
那時的清政府早已風雨飄搖,太平天國之火在南方蔓延。
馮子材加入天地會,揭竿而起,在廣西、廣東一帶組織武裝,參與攻城略地,被清軍剿捕多次。
但很快明白,這些烏合之眾難成大器。
1856年,清廷招撫降將,馮子材選擇歸順。一個原本追著官兵砍殺的反叛者,此時變成清軍將領——不少同僚仍記得他曾斬殺滿兵、燒毀官倉,用戰功一點點撕掉舊標簽。
不是科舉出身,朝堂無門生故舊,想升遷,只能靠死人堆里,掙出來的功勞。
鎮壓太平軍、參與平定陜甘回亂、打擊云南邊民武裝,一樁樁血戰換來提督之職。
40歲出頭,已掌握廣西地方軍權,只有槍炮能說話。
清廷對他不信任,地方官對他忌憚。馮子材說話不留情面,治軍不講關系,這股“刺兒頭”脾氣終于觸怒了人。
1881年,被罷官還鄉,借口是“年老體弱”,實則為削藩除患。
馮子材沒有離開軍旅,閉門造屋、訓子練兵,府邸幾度傳出鏗鏘兵器聲,每逢邊疆有動靜,他密令家人打探軍情。法國人不會止步于越南。
1873年法國占領西貢,1874年迫使清政府簽下《中法條約》,以蠶食越南北部。
1879年,馮子材奉調三次進入越南,鎮壓土匪、安撫流民,卻敏銳察覺:越南民亂是假,法軍滲透是真。
越軍敗退背后,出現越來越多白皮膚的“顧問”,操法語、配洋槍,暗中繪圖測地形。
他預感,這一次,敵人不會是太平軍,也不是流寇。是列強軍隊,是正規洋槍洋炮,是炮艦與電報帶來的戰爭機器。
鎮南關的死戰
1884年,中法戰爭爆發。
清廷一開始不打算動馮子材,李鴻章列出理由:“年邁、久退、無功、無望”,馮子材得知后,寫下兩句話:“兵敗國亡,老朽何忍獨生?請命出征,棺隨軍行。”
一個將死之人,請命赴戰,馮子材將靈柩置于營前三尺處,令副將不可移位。
士兵每日操練,都要繞棺一圈,告訴士卒:“此戰無退,退者與我同入棺。”
清廷派兵鎮守鎮南關一帶。
法軍早已侵入諒山,步步逼近關口。
馮子材走遍關隘,用樹枝在地上畫圖,指出每一條可供敵軍突進的山谷,說,不能指望清軍槍法勝過法國人,必須讓他們陷進來。
又命人在鎮南關正面修筑三道壕溝,外墻用巨石堆砌,壕溝中布設“梅花坑”——用木樁與竹簽交錯,陷足即傷。
兩側高坡架設土炮,冷兵器部隊藏于兩翼山林,一切布防只為引敵深入、合圍痛擊。
1885年3月,凌晨未明,法軍炮轟鎮南關,前鋒千人突進。
清軍首輪火力攔截后,法軍第二梯隊強攻中路。
馮子材披甲上陣,手持大刀,帶兩名兒子與敢死營潛伏左翼山路,趁亂突襲敵軍側翼,成功割裂對方陣形。
血戰三晝夜,馮子材親自沖鋒七次,身中三箭,鎧甲破裂、鮮血浸衣。
戰后他拄刀站立,身邊只有三百余人未傷,其余近兩千人全部陣亡或重傷。
輕輕說:“今日若無此死,明日便是國土之喪。”
法軍指揮官尼格里受重傷,部隊死傷上千,被迫全線撤退,諒山、文淵盡數收復。
這一仗,法蘭西人輸了,不是兵器不精,而是遇上一支不退的軍隊、一個不怕死的老人。
鐵血與家風
鎮南關之戰后,朝廷賞銀萬兩,官升一級,馮子材謝恩卻不赴京。
清廷并不想打,勝利不過是迫使法方重新談判的籌碼。
馮子材選擇回南寧,繼續整訓部隊。
沒有盛大的歸鄉,沒有朝服加身的榮耀,回到自己的兵營,繼續督糧、練兵、查賬。
清軍久有積弊,軍餉層層克扣,底層士兵常為幾斗米火拼。
馮子材命令每次發餉須本人在場,核賬當面點清。
有兵勇訴說被軍官克扣,他立即命人查賬,查實之后兩人絞刑,軍中嘩然,從此再無人敢動糧餉一分。
有參將上書朝廷,請求將賞銀歸馮將軍調度,他斷然拒絕:“軍功分于兵,私占者為賊。”
用這筆銀子增建士卒營房,修筑傷兵所,在廣西前線籌建一所義塾,用以收留陣亡將士孤兒。
有人說他迂腐,有人稱他死板,馮子材不作答,兵若不信你,再多兵器也是一群散沙。
他的子孫,從未享用“將門”名頭。
有十四子十九女,從不許他們倚仗門第求官仕進,有人向他推薦三子進京“補缺”,反問道:“何人死,爾才得位?”便命其回鄉務農。
晚年病重,馮子材召全族子孫到榻前,口述三句遺訓:“讀書不求官,服官不要錢,違者不孝。”
族中小兒問他:“爺爺做官,為何我等不能?”
馮子材回道:“爺爺領兵為國,你若為己,便是賊。”
廣西欽州至今保留一座馮氏祠堂,正中掛匾“寒素家風”,內藏老軍服、鐵刀與棺木一具。據說是鎮南關前所用者。
不敗亦亡
鎮南關勝利不到半月,清廷主動與法國議和。
李鴻章接連傳電,勸馮子材撤軍、停攻。馮子材上書痛斥:“國賊未剪,民血未干,戰而止之,無顏南歸。”
馮子材請求北上,請求繼續反攻法軍據點,但兩廣總督嚴詞拒絕,并派專員前往勸降。
朝廷在4月簽訂《中法新約》,承認法國對越宗主權,換取撤軍。
馮子材曾親筆寫下:“不敗而降,是亡國之兆”,這封奏折,被束之高閣,只能調轉馬頭,率軍返回廣西。
回南寧途中,有人私下勸他:不如掛印辭官,免得將來被清算。
他不答話,只在軍帳中擺上軍籍名冊,將全部將士名列親筆謄抄,留下一句話:“勝敗由國,不由將。”
1903年,廣西亂起,85歲馮子材自請出征。
老年將軍披甲再起,途中染病,不及抵前線,卒于行軍路上。
諭令追封太子少保,入祀昭忠祠,朝廷宣旨頌其功績,但那一年,清廷已瀕臨崩裂。
鎮南關之勝,是晚清對列強唯一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陸地勝仗,但它未能扭轉國家命運。
清廷用這場勝利,換取了一次喪權議和,一紙新約成了外交勝績,馮子材的怒火,卻被壓在奏折中,他贏了戰場,輸了朝堂。
歷史終究無法逆轉。“有將無相”,成了馮子材最無法釋懷的悲劇。
但他的故事,被寫進《清史稿》。他的墓碑上,刻著“萬里干城,一方砥柱”。不是“將軍馮子材”,也不是“提督馮公”,而是:“中華民族之脊梁”。
他的戰斗意義,在于他曾用血肉之軀擊穿洋槍大炮,令世界短暫停頓,令國人短暫昂首。
這種精神不因失敗而湮滅。
它曾在南疆炮火中閃現,也在抗戰歲月中延續;在改革開放時被重提,在當代中國“能戰方能和”的強軍語境下,被賦予更多現實含義。
馮子材從未靠口號贏得戰爭,他的每一寸功績,都是傷口與尸骨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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