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了26年兵，經歷的事多得數不清，但要論印象最深的，還得是2004年那次評功的事。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的決定還是挺對的。

那時候我在連隊當指導員滿三年了，平時跟戰士們都是吃一鍋飯睡一間屋。每天早上五點二十雷打不動跟著出操，軍裝口袋里總揣著針線包，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縫。炊事班老張總說要給我開小灶，我說大伙吃啥我就吃啥，不能搞特殊。

記得2003年五月有天半夜，二班戰士小王突然來敲門，臉白得跟紙似的。原來他娘在老家打農藥中毒送醫院了。我二話不說從枕頭底下摸出剛發的工資，數了十張百元票子塞給他，當天就批了探親假。后來他娘救回來了，小伙子扛著兩麻袋地瓜回來，非讓我收下。我說要留就留給全連加餐，那天食堂的烤地瓜香得隔壁連隊都聞見了。

十月份又碰上個事，三班有個兵因為對象分手，整天蔫頭耷腦的。我連著三天晚上找他嘮嗑，從老家爹媽說到部隊前途，最后小伙子抹著眼淚說"指導員我懂了"。第二年這小子真考上軍校了，去年還給我寄了張穿軍官服的照片。

要說最費心的還是連隊伙食。我們連在山西山溝里扎著，剛開始伙食差得頓頓白菜幫子。后來帶著大伙養豬種菜，還搞了個豆腐坊。山東兵小何手巧，能把豆腐做出七八種花樣。到2004年開春，我們連不光自給自足，還經常給兄弟連隊送菜。團里每次評比，我們后勤保障都是紅旗。

那年年底評功的時候，團里專門給了我們連一個后勤三等功指標。消息下來那天，炊事班劉班長往連長辦公室跑得特別勤。這老劉是黑龍江兵，和連長同鄉，眼瞅著要轉志愿兵，就想著拿個功好辦事。可他平時光動嘴皮子，活都甩給副班長小何干。小何這山東漢子實在，從磨豆腐到腌咸菜，全連百十號人的飯食都是他帶著人張羅。

民主測評那天出了怪事。明明小何天天在灶臺前忙活，投票結果卻是劉班長排第一。后來才知道老劉私底下找了好幾個班長拉票。支委會上，副連長堅持報小何，兩個排長不吱聲，連長打著哈哈說老同志該照顧。我當時就拍了桌子："評功不是分糖果，得讓實干的人出頭！"最后硬是把小何報上去了。

散會后連長臉黑得像鍋底，我拉著他去炊事班轉悠。正碰上小何蹲在墻角修壓面機，棉襖袖口都磨出棉花來了。我指著案板上整整齊齊的豆腐塊說："這樣的兵不立功，以后誰還愿意踏實干活？"連長盯著看了半天，突然轉身往團部走："走，我親自去交材料。"

第二年開春，小何戴著軍功章退伍了。聽說他回家開了個豆腐廠，現在成了縣里的致富能手。前年連隊聚會，已經轉業的老連長喝多了拍我肩膀："當年那事，還是你老兄看得遠。"

現在想想，當兵這些年最金貴的不是立功受獎，是看著一個個好苗子長成材。就像我們連菜地里的蘿卜，只要底肥足，陽光雨露給得正，自然能長出好收成。帶兵帶人，說到底不也就是這么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