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四十周年院慶主題活動在北京大學百周年紀念講堂舉行?；顒由希本┐髮W光華管理學院院長劉俏發表了主題演講。

光華四十年的發展，始終回應著中國之問，世界之問，時代之問。在四十周年院慶之際，光華管理學院應當如何迎接未來？劉俏帶來了他的思考。

以下為發言全文

尊敬的各位領導、嘉賓，親愛的同學、校友、朋友：

今天，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迎來了它四十歲的生日。我們相聚在百周年紀念講堂，紀念這個特別的日子，一起慶祝屬于我們的集體生日。請將這份祝?；髡坡?，送給學院，送給自己，送給每一位海內外光華人。

2010年，我來到光華，轉眼已是15年。今天我的心情跟大家一樣——激動、自豪、感恩，又滿懷憧憬。

四十年，是漫漫成長路上應該立碑紀念的日子。作家列頓·斯特拉其曾說過，“任何一段能夠留下名字的歷史，都是像詩一樣的人物史；它的價值取決于這些個人的品性與他們所展現的力量”。

光華四十年，已是輝煌。我們銘記那些塑造了這段歷史，為光華發展奠定了扎實的基礎，種植下良好基因的名字：厲以寧、閔慶全、曹鳳岐、陳良焜、朱善利……還有今天在座的張國有老師、吳志攀老師、王其文老師、秦宛順老師、靳云匯老師、劉力老師、王立彥老師、董文俊老師、張維迎老師、蔡洪濱老師等。向您們致敬！

這些大先生們的品格、風骨、展現的力量，貫穿光華四十年的發展，孕育出學院獨特的辦學理念與精神——“開放辦學、思想引領、家國大義”。

開放辦學與扎根中國大地辦教育，是光華四十年的一體兩面。學院創設之初就確立了“以國際一流商學院標準建設中國的世界級商學院”的目標。光華與凱洛格、哈佛、沃頓等全球頂級商學院的合作始于上世紀90年代。

這張老照片定格了1998年那個意義非凡的瞬間——光華創始院長厲以寧先生和Kellogg老院長Don Jacobs先生微笑握手，開啟了光華和凱洛格延續至今的合作。1998年，中國GDP總量剛剛突破1萬億美元，只是現在的十八分之一；出口只占全球總量的3.3%（現在是14.6%），加入WTO將是三年后的事?？粗@張照片，我們感慨這兩位偉大的教育家在上個世紀的遠見卓識，也感嘆于光華管理學院的敢為先, 始終把自身的發展置于足夠廣闊的視野和維度，定位“在中國，在全球，在時代”。

兩個學院的合作在隨后的日子里不斷深化，于2014年推出中美頂級商學院迄今唯一的一個國際EMBA雙學位項目，超過300名“通中國、曉世界”的管理和創業人才從項目走出，活躍在世界各地的各行各業。

光華是國內最早參與EQUIS、AACSB等國際認證的學院之一，以評促建，用最嚴苛的標準來建設自身。以現代的、國際化的學術評價體系和教學管理體系，引領中國乃至亞洲商學教育的發展。

國際化的光華，吸引著諾貝爾獎得主、國際政要與商界領袖頻頻來訪，與北大師生開展深度對話。

“從國際接軌，到具有國際競爭力, 再到國際引領”，勾勒出光華國際化的三個階段?！耙I”正成為光華管理學院國際化新發展階段的關鍵詞。近十年來，學院在“國際引領”的征途上再度提速：開設北京大學首個英文本科項目——未來領導者國際本科項目；邀請36個國家的高級外交官走進光華，聆聽中國經濟敘事；持續升級國際博士生項目，培養高水平國際學者……這些努力與探索，不只是光華走向世界，更是讓世界走進光華。

思想引領，是光華對“學術為本”信念的堅守。四十年來，學院逐漸確立了“以國際通行的學術規范和方法，做具有國際水準的中國學問”的學術定位。這既是對科學理性精神的堅守，更是對中國問題主動回應的責任與擔當?；谥袊W數據的關鍵詞分析顯示，光華人始終扎根中國大地，探索有深度、有厚度的中國經濟社會議題。

而在國際頂尖期刊上頻頻發表的高水平論文，是我們以學者身份講述中國故事、發出中國聲音的重要載體。

“因學術，而思想；因思想，而光華”， 這一宏大的敘事背后是無數個體堅忍不拔的努力。四十年來，一代又一代光華人堅守致力于追求真理但寬容異見的科學精神，用不同的方式、節奏和力度定義著、詮釋著、擁抱著、建設著這個時代，并留下深淺不一的印記；最終，所有這些故事融合交匯成奔騰的河流，流淌貫穿歲月于始終，成為光華傳統最重要的那部分。

家國大義，是光華的來處，也是不變的去處。誕生于未名湖畔，光華是改革的產物，其發展始終與國家改革與發展的進程緊密相連。

秉承北大“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學術傳統，光華學者始終扎根中國土壤，直面轉型社會中的關鍵命題。無論是企業改革、市場制度構建，還是經濟微觀基礎重塑、“新質生產力”范式的探索，光華的研究者們始終以嚴謹的學術視角，對國家政策、產業實踐和社會趨勢做出回應?！爸袊氖澜缂壣虒W院”里的中國，不僅是地理意義上的中國，更是學術意義上的中國，是我們要以中國問題為核心，找出解決方案、生成新理論、提出新范式的根本所在。

今天，我們以有組織的科研，建設“光華思想力平臺”，續寫著老一輩光華人傳承給我們的這份家國大義與責任擔當。

四十年風雨兼程，光華從未止步。正是一代又一代光華人薪火相傳、生生不息，才構成了學院的歷史底色，也成就了屬于它的今天——2025泰晤士大學學科排名給予了北大的商業與經濟學科高度肯定。

QS大學學科排名中，光華主理的四個學科保持強勁上升勢頭，2025年全部進入全球前25。

萬物生長，各種高貴。成長過程中結出的果實，沒有任何一片樹葉可以遮住。我們欣喜地看到，光華的成長和影響力得到越來越多的國際同行的認可。新近出版的頗具影響力的關于全球工商管理教育最新進展的專著對光華在商學教育和研究上的創新嘗試和取得的成績，尤其是“光華思想力平臺”，給予高度評價。

光華的四十年，已是璀璨。未來，我們當以何種方式繼續輝煌？我們堅信，真正的教育是一個沒有終局的故事，它包含著一次又一次的出發、慣常性的重新開始、持續不斷的自我更新。

40歲的光華，又來到了商學教育一個全新的拐角。從這里再出發，我們必須直面更多結構性挑戰。這些挑戰來自技術革命性變革和全球碎片化時代國際經貿秩序重構等對現有研究和教育范式的沖擊；來自對經管研究價值以及意義的批評；來自商學教育供給端和需求側的結構性失衡；來自商學教育需求側的結構性變化。

而直面這些挑戰，我們必須明確：推動經管領域自主知識體系建設是商學教育改革、發展的根本遵循和光華進一步發展的努力方向。

推動自主知識體系建設，服務高質量發展。我們必須明確我們面臨的第一性問題。站在這個時代的拐角處，一個全球性挑戰橫亙在我們面前：作為經濟增長最重要的基礎性、結構性力量，全要素生產率增速普遍存在增長不足的問題。即使是中國，在完成工業化進程之后，全要素生產率增速也在下降。

面臨這樣的挑戰，那些曾被視為圭臬的發展理論、規律和法則正在失靈。我們急需對那些第一性的問題給出新的答案。中國給出的答案是新質生產力。

通過科技革命驅動產業變革，通過深化改革和高水平開放釋放傳統產業或領域的生產率增長潛能，這是新質生產力的兩個重要來源。而如何實現，則是新時代商學教育必須深度回應的根本議題。

面向未來的商學教育，面向光華下一個四十年，我們必須回答：

? 商學教育是否仍是推動經濟發展、社會進步、文明演進的強大力量？

? 我們的研究和教育是否充分體現了我們的使命和意義？

? 我們的格局和視野是否滿足了外界對我們的期待、我們對自己的期許？

? 我們是否有足夠的責任與擔當解決那些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語言是思想的邊界，思想是行動的邊界。我們應當如何定義并解決那些難但又必須回答的問題？

一是卓越學術和自主知識體系的“突破性”布局：中國原創經濟理論和管理理論如何取得具體突破？光華在碳中和經濟學、可持續發展、AI和社會科學、數字經濟等前沿和跨學科領域的研究如何形成影響力？如何更有效地延攬或培養頂級學者？如何將高密度的人才隊伍充分動員、激勵起來取得重大學術進展？如何在學科建設大交叉、大融合方面取得實質性突破？

二是推動商學教育模式的迭代升級：我們如何才能更好滿足來著下列領域的需求：企業大出海、大國重器的高質量發展、中小企業管理、科技與商業融合、創業創新、高端制造業、綠色能源、ESG和可持續發展、金融五篇大文章、全球治理等？我們如何通過項目優化、課程體系優化、具體課程優化、學習方式和體驗的（pedagogy）大膽創新更好地培育學生定義美好的能力和實現美好、解決問題的能力？如何搭建產、學、研高度融合的生態系統？

三是商業議題和社會議題的新平衡：如何更好地發揮光華思想力的平臺作用，形成新一批有影響力的標志性成果？如何進一步擴大學院的影響力，成為更為廣泛的社會議題和變革的參與者和推動者？

四十年，我們站在歷史的高點回望，也要站在時代的前沿去創新，去開拓，去持續創業。十年前，在光華三十年院慶慶典上，洪濱院長說：“最好的未來預測，是創造未來?！笔旰蟮慕裉?，我想說：面對那些難而必須的問題，我們依然選擇相信未來，并躬身入局，去創造、去建設，奔赴下一個更遼闊的光華。

我們將繼續以高質量的人才培養與科學研究，作為學院高質量發展的核心驅動力。

在學院發布的《面向2030年人才培養戰略》中，我們提出“建設高水平經管人才自主培養體系，探索面向未來的高質量經管教育”，確立“價值引領+科技驅動+產業創新”的培養模式。通過已經建設的碳中和實驗室、前沿科技場景實驗室，正在籌建AI和大數據驅動的創業創新實驗室等，進一步探索產教融合新范式，推動教育、科技、產業的深度融合。

四年前，我們與康奈爾大學約翰遜商學院合作推出北大-康奈爾MBA/MMH雙學位項目，項目遵循“Life is service”的理念，探索全球服務業人才培養；兩年前，我們推出“科創+MBA”，嘗試解決“科技”與“經濟”兩張皮現象；今年，我們推出“數字人才計劃”，新增數字經濟管理、數智金融等本科新方向；我們不斷加大力度建設數字教育中心，探討以創新方式擴大經管教育普惠性，將光華教育覆蓋的人群從現有的4萬校友變為40萬、400萬、4000萬……未來一段時間，學院還有更多創新項目會陸續推出。

在學院發布的《面向2030年研究戰略》中，我們更是將“推動構建中國自主的經濟管理知識體系”作為根本遵循。

例如，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中國獨特的“政府+市場”發展模式推動中國完成了偉大的工業革命。然而，長期以來，無論學界還是政策界，對政府與市場關系的認識往往流于片面化，這種二元對立的認知結構，需要更系統、更理性的理論回應；與此同時，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等前沿技術迅猛發展，正在重塑商業邏輯和經濟運行模式，如何在新的技術背景下重新思考政府與市場的角色，探索適應新時代需求的發展治理模式，成為亟待解決的課題。

又例如，中國在完成工業化進程后面臨全要素生產率增速下降的挑戰，通過投資“節點行業”（如產業互聯網、新基建、碳中和等）釋放技術革命性變革的“倍數效應”，通過體制機制改革激發1.8億個市場主體的創新創業活力……中國新的增長之源正在形成。

再例如，針對美國全面關稅戰下以技術和市場脫鉤遏制中國發展的意圖，中國企業推動戰略轉型，從產品出口轉向全價值鏈布局，從走出去轉為走進去，不斷提升中國在全球價值鏈的上游地位，并通過基礎研究突破技術“卡脖子”問題，助力中國從全球經濟的“因變量”轉變為推動增長的“自變量”。

這樣的中國故事，俯拾皆是。事實上，中國正成為一個獨一無二的研究場域——每一步改革、每一次創新嘗試，都是面向未來的知識探索。中國之大、問題之新、變革之快，為經管學科構建具有主體性、原創性的自主知識體系，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機遇。

面向國家戰略需求與時代重大命題，我們將自由探索和有組織科研有機結合，積極推動原創性、變革性、突破性的研究不斷涌現。我們將（1）全力構建中國經濟學和工商管理學原創理論體系；（2）瞄準國際學術最前沿，在經濟政策與行為干預、碳中和經濟學管理學、時空數據驅動的計量經濟學等若干重要學科方向尋求突破；（3）打造探索新時代中國經管若干特色領域，進入世界一流前列。

在全球日益碎片化的時代，我們呼喚更深層次的國際商學教育合作，共同構想未來更具活力的全球商學教育。就在昨天（5月24日），慶祝光華四十歲生日之際，我們舉辦全球院長論壇，與會的十六個商學院院長和學院代表共同簽署“商學教育發展共識”，立誓推動商學教育（1）堅守倫理原則，踐行可持續發展和長期責任；（2）擁抱科技進步與創新，增進人類福祉，推動包容發展；（3）提升商學教育社會影響力，聚焦現實挑戰，服務公共利益；（4）培育全球視野和跨文化領導力，推動世界和平與繁榮。

站在光華管理學院璀璨四十年的時間節點，站在中國經管教育內涵式發展的時代關口，我們不應該依靠臆想和附會沉浸在優越感中，我們需要更加勇敢，勇敢地克服熟悉所帶來的舒適，勇敢選擇那些難而必須的事情，努力成為這個時代的自變量。

從小到大，從大到偉大，這段旅程注定坎坷不平。然而，正如詩人奧登所說，“時間無論喧鬧或深沉鳴響，無論它奔瀉的激流多么快速，都未曾拖延過一頭獅子的躍起，也未曾動搖過一朵玫瑰的自信。”

從當下這個拐角出發，因為我們共同的努力，我們深信光華的明天，值得期待。

我們期待，一大批回答中國之問、世界之問、時代之問、人民之問，引領學科前沿的原創理論、變革性實踐、突破性進程將源自光華；

我們期待，更多國際頂尖學者來自光華，更多具有全球視野并能引領文明進程的中堅力量來自光華。因思想，得自由，以服務。他們在不同行業，不同領域，從中國到全球，發揮積極作用，產生持續的影響力；

我們期待，一大批跨學科的、全局性的、具有一定超前布局的研究課題將不斷產出成果，這些成果推動中國經濟的高質量發展、破解全球增長挑戰，更為人類通往更加美好的未來提供科學理性的思想和探索......

群山在呼喚，我必須出發。四十，是慶典，也是起點。四十歲的人，不憂、不懼、不惑；四十歲的光華，仍是少年，永遠在路上，永遠熱淚盈眶……

作家博爾赫斯在就任阿根廷國家圖書館館長時曾經寫過，“我心里一直都在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 在學院工作的十五年間，作為光華快速成長的目擊者和參與者，我常常感慨光華人在推動和引領這個時代向上走時展現出的敢當和堅持，即使是那些有時略顯稚嫩的嘗試，讓人感受更多的也是——少年的銳氣！我在心里有時也會設想：世界上最好的商學院，應該是光華的模樣。

祝我們大家都熱愛的光華，40歲生日快樂！謝謝大家！

劉俏，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院長、金融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家“十四五”“十五五”規劃專家委員會委員，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杰出青年基金獲得者，2017年《中國新聞周刊》“影響中國”年度經濟學家。劉俏教授在公司金融、實證資產定價、市場微觀結構與中國經濟研究等方面擁有眾多著述，其著作包括《我們熱愛的金融——重塑我們這個時代的中國金融》《從大到偉大2.0 —— 重塑中國高質量發展的微觀基礎》等。

來源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

排版 |李珅

編輯 |王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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