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紅霞,出生在大山的遠村里,出山要走很遠的路,山路崎嶇,小時候下山上學摔過一次后,我再也不想去上學,只愿在山窩窩里過完一輩子。
那個時候才三年級,爹拿著竹條問我,“你真的不想去了?不讀書了?”
只能吃包谷飯的年代,上學是大苦。
我扶著受傷的手,“不去!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去!”
爹用竹條抽我,我咬緊牙關,挺直腰板,一聲不吭。
打了幾頓后,爹放棄了,說:“行,不去就不去,跟著你媽下地,長大了別埋怨誰。”
弟弟妹妹效仿我,被爹抽得更慘,最終他們沒有堅持下去,每天起早貪黑去上學。
當時,我喜悅、慶幸卻不知道這個愚蠢的決定害了自己一輩子,差點毀了一個男人。
他叫吳山,二十歲那年從縣里調到山里當村書記,我跟他第一次見面是在山路上。
十八歲那年,我拿著省吃儉用的錢偷摸下山去集市買心儀已久的紅色碎花長裙。
回去的路上,山路空無一人,我靈機一動,躲在石頭后面換裙子,從石頭后面出來,看到他舉著一塊尖角的大石頭。
“啊!你干什么?”
“你別怕,誤會,”他抱著石頭,干凈的臉臊紅,“我聽見聲響,還以為是大蛇,沒想到是狐貍,”
我問,“你、你看見什么了?”
他手上的石頭冷不丁落下,他吃痛叫了一聲,擺手,“我什么也沒看見,”
紅色的血浸出他的解放鞋,我嚇得急忙轉身找止血的藥材,“你站著別動,”
血止住了,我打量著他陌生的面孔,問,“你是誰?為什么來這里?”
他回答,“我叫吳山,來為人民服務,”
新書記的事情早在村里傳開了,我聽過爹提起他,如果不是他突然來,那個位置應該是我爹的。
“誰稀罕你,”我說:“城里人就是沒用,還沒為人民服務呢,現在倒要人民為你服務了,”
他臉上血色欲滴,掙扎著起身,說:“謝謝你,我沒事了,走吧,還得上山呢。”
他一瘸一拐的走,還沒走幾步開始手腳并用往上爬。
“悠著點吧,”我說:“等著,我去幫你找個拐杖,”
他拍拍手,難為情的看著我,清澈的眼睛很動人。
我愣了一下,匆忙爬上就近的山頭,利索掰斷手腕粗的樹干,簡單扯了枝椏遞給他,“拿著,湊合用,”
他垂眼看我被灌木劃破的裙擺,說:“以后我賠給你。”
哪有男人送女人裙子的,我料想他的故意刺激我,惱怒瞪他,“遇見你真倒霉,”
他不說話,低頭往上爬,我遠遠跟著他。
山路彎遠,我爬了這么多回,第一次覺得上山真快。
在村口的大石頭前分開的時候,我警告他,“今天的事情不能告訴別人,”
他鄭重點頭,“好。”
回到家,我躲過爹媽,從后門進屋,匆忙換下裙子,被突然進屋的妹妹嚇一跳。
妹妹問,“大姐,你去哪里了?”
我說:“你嚇我一跳,”
妹妹問,“是不是害羞去山里躲起來了?”
我坐在木板床上,用枕頭將裙子壓嚴實,反問,“害羞什么?”
“楊家又請媒人來說你了,”妹妹臉上巧紅,“剛走呢,我們都以為你害羞躲出去了,”
山里的女人男人成年后,只有兩條路,讀書,成家。我沒有念書,自然只剩下嫁人這條路。
我問,“哦,爹媽怎么說?”
妹妹回答,“爹媽挺滿意的,你長得漂亮,楊正華也是個文化人,家里人能干,就看你的意思了,”
我嫌棄的說:“他算了什么文化人,就是個半吊子,高中還沒拿到畢業證呢,”
妹妹說:“那也是別人害的,如果不是他們拉著他逃課打架,學校肯定不會開除他的,”
我看了一眼妹妹嗆紅的臉,有意問,“你當初怎么不攔著他?”
妹妹羞惱,背對我不說了。
世事難料,我看不上的人,有人看上。
“行了,不說他了,”我說:“我又不著急嫁人,倒是你們,馬上就要去上學了,好好準備,縣城里不比小地方。”
妹妹臉上緩和點,點頭,“嗯,”
屋外傳來母親的喊聲,“紅霞、朝霞,喂豬了!”
我們走出去,院子里只剩下母親。
“媽,他們都走了?”我問,“爹和弟弟呢?一起走了?”
母親抱著白菜葉,說:“新書記來了,他們看新書記去了,”
妹妹問,“是姓吳的新書記,”
母親說:“對啊,年輕人,是個俊俏的小伙子,”
我催促妹妹,說:“又不是什么好人,趕緊干活,豬腸子快叫斷了,”
吃完飯,爹和弟弟興致高昂,拿著祖傳的藥酒又要出去。
妹妹問,“爹,你們又要去哪里?”
爹回答,“小吳腳傷了,給他送點藥,”
我說:“干嘛要幫那個壞人,他腳壞掉最好,”
爹瞪我,“多讀幾年書,你也不會說出這種話,講你多少次,說話要過腦子!”
妹妹將我拽到身后,說:“爹,你快去吧,天已經黑了,記得拿燈,”
“嗯。你有時間,教教你姐,”
“姐也沒什么,就是心直口快,”
我甩開妹妹的手,賭氣回房間。
沒一會兒,母親來敲門,說:“別窩在屋里,苞米還沒剝完呢,”
賣玉米的錢要給弟弟妹妹交學費,我低吼,“叫我干什么,我又不上學,”
母親聽見了,說:“嫁給楊家去,”
我拿著凳子坐在堆成小山的苞米前,“不嫁,一輩子不嫁人,我也不會嫁給他那個半吊子,”
母親和妹妹同時惱了,悶聲怒氣瞪著我。
我埋頭不搭理,將苞米扎進脫粒的機器粒,用力攪動把手,米粒順著齒縫嘩啦啦落下。
吳山在村里安頓下來后,我們一直沒見面。
直到弟弟妹妹都去上學,家家戶戶果子成林,他組織村里人互幫互助,帶著一隊人挨家挨戶摘果子。
再次見面,他的腳好了,像個將軍帶著將士沖鋒,所到之處激情高漲。
男人們摘果子,送果子下山,婦人們端茶倒水,熱鬧的勁頭賽過除夕。
吃飯的時候,楊正華故意舉著碗要我添飯,他們見狀起哄,我沒有搭理,羞惱轉身,哄笑聲轉為嘲笑。
爹進屋,鐵青著臉訓我。
我低頭不說話,被爹押出去,抬頭看見人堆里的他。
“楊大哥,你喝茶,”我對楊正華說:“謝謝你來幫忙,”
他們又起哄,“我們都渴呢,紅霞,你不能偏心,”
我忍著氣,爹說:“紅霞不懂事,大伙兒別跟她一般見識,”
果子季很快過去,平靜的大山進入初冬,迎來新的熱鬧。
一天黃昏,我背著柴從山里下來,他牽著牛走在我后面,到了路口才叫住我,
天邊殘留的一縷黃色晚霞很暗,我看不清他表情,問,“干嘛?”
他將一個黑色的荷包塞給我,退到牛身側,說:“賠給你,”
攏高的木柴晃了一下,我扶著背簍,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莫名笑了一下。
回到家,我躲在被子里將荷包打開,里面放著的錢比我買新裙子的錢多了一點。
又一次趕集,我看見紅色碎花裙旁邊有一條白色裙子。
老板說的價格正好是他賠給我的錢,我很心動詫異,思來想去,還是買了原來的裙子。
回去后,遠遠看見他和爹坐在院子里,我又驚又喜,繞到后門進屋,滿懷欣喜換上新裙子,在門后偷看幾次后,提著茶壺,捏著裙擺要出去。
“紅霞沒什么文化,人又粗俗,當初要她讀書,她怕苦,”
爹突然的話將我推回門后,我盯著他們,呼吸緊到了嗓子眼。
他沒有點頭,沉默的望著遠處的山。
爹又說:“她進不了城,那是另一個世界,”
他依舊沉默。
我抱著茶壺,宛如遭到一場凌辱。
一個月后,又是一個月,我不死心,又等了一個月,幾次三番等來楊家的媒人。
最終,我松口了。
命運弄人,他嫌棄我沒文化,我卻嫁給了一個自己嫌棄的文化人。
我和楊家的婚事熱火朝天的準備著,家里又傳來另一個喜訊,妹妹大專畢業要與他喜結連理。
爹找人合了婚期,準備將兩門婚事放在一天辦。
夜深人靜,我和妹妹坐在床上,明知大家都不情愿,卻沒有任何辦法。
妹妹忽然說:“姐,你替我嫁吧。”
面對這個瘋狂的主意,我遲疑著,不敢點頭。
一夜未眠,天色亮起。
我推醒妹妹,答應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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