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種感覺？

翻開起點、番茄，

打開電視、點開短視頻App，

滿屏的“逆襲”、“爽文”、“大女主搞事業”、“龍傲天平天下”，

主角們忙著升級打怪，忙著權謀斗爭，

忙著在各自的領域里“搞錢”、搞地位、搞影響力。

而那些曾經讓我們潸然淚下、心生向往的“真情真愛”，

似乎越來越像稀有保護動物，難得一見。

曾幾何時，我們的屏幕，

乃至我們的文化血脈中，流淌的是另一種敘事。

比如我自己，還在初中時，

看完《紅樓夢》、《牡丹亭》這些書都能好幾天失魂落魄。

沉浸在《紅樓夢》的“木石前盟”的惋惜，

“開辟鴻蒙，誰為情種”的喟嘆之中。

（雖然后來癸酉本出世，花了一晚上通宵看完，

才真相大白，完全解密了紅樓夢是記錄悼明之失的國恨之書，

但還是不妨礙其中所描繪的少男少女的真摯情感）

《牡丹亭》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感慨，

《西廂記》里張生與鶯鶯月下焚香、詩詞傳情的浪漫，

乃至《聊齋志異》中那些美麗善良、為報一飯之恩或一念之善而甘愿以身相許、不離不棄的女狐女鬼們，都是多么的可愛。

雖然在中二期也嘲笑過這些小說都是文人的YY之作，

但當世事幾度流轉，

人間真假三番顛倒，

再回過頭看，才發現這些經典是多么的珍貴。

珍貴之處在于，這些古典的敘事里，愛，是何其的厚重與真摯。

《紅樓夢》中，寶黛的愛情是精神上的高度契合，

是“你證我證、心證意證”，

是繁華落盡后的悲涼知己，

無關乎世俗的功名利祿，純粹到令人心痛。

《牡丹亭》的杜麗娘，

可以為夢中一瞥的情郎相思而逝，

亦可為情復生，這種超越生死的執著，

將真愛二字鐫刻到了極致。

《西廂記》中的張生與崔鶯鶯，

在森嚴的禮教束縛下，

以詩傳情，歷經波折，

展現的是對愛情的勇敢追求和對封建桎梏的反抗。

（當然，我當時對張生半夜見崔鶯鶯就直接下跪表示非常不理解，

還是覺得主要是饞她身子）

而《聊齋志異》中的狐仙鬼魅，

她們的愛往往更加純粹而動人。

她們或為報恩而來，

對落魄書生傾囊相助，不求回報，只為那一點微末的善意；

她們的情感熾熱而直接，沒有人類社會的彎彎繞繞，

愛了便是全心全意。

這些故事里的愛情，常常與主角的困頓、失意緊密相連。

男主角們，可能一無所有，窮困潦倒，

甚至面臨家仇國恨的巨大壓力。

但正是在這樣的絕境中，女性角色的不離不棄，

或異類存在的無私奉獻，才更凸顯了那份感情的純粹與堅韌。

她們的愛，不憑借外界所有的裝飾，

不因對方的落魄而減損分毫，反而因共患難而愈發光彩照人。

這便是古典愛情中令人動容的“真”與“摯”。

也就是說，從聊齋到近代以來的小說影視劇中，

從男性視角看，男主角們，可以一無所有，窮困潦倒。

他們的世界里，可能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揮金如土的豪氣，

甚至連一份體面的工作都搖搖欲墜。

但他們的身邊，總有一個不離不棄的姑娘。

她或許沒有驚世的容顏，

卻用最樸素的溫柔和堅韌，陪伴他走過泥濘，

相信他終將發光。這份愛，無關乎物質，

只關乎“這個人”。

這是小說的反襯手法，

因為只有愛，是剝離了其他現實屬性后獨存的。

當然，這也給當時的我帶來了一點疑惑，

這些男女主大團圓之后，

后面的生活又會怎樣呢？

當然，大部分就此打住，

畢竟后面要面臨著雞零狗碎的生活。

再想想那些曾經風靡一時的“灰姑娘”女主角們。

她可能不是光芒萬丈的絕世美女，

甚至有些笨手笨腳，衣著樸素到不起眼。

這些在韓劇或臺劇中表達的很明顯，

上學時因為住校，周末“被迫”隨著班上的同學一起看了不少這類言情劇，

從一開始的不屑，到后來還沉浸進去了。

比如，《王子變青蛙》里那個堅強樂觀、為了小漁村扛起一切的葉天瑜，

她既不高貴也不優雅，甚至有點“拜金”的小市民氣，

卻用她的真誠和不屈不撓打動了失憶的富家公子。

又或者，她是某個早期韓劇里，

那個在便利店打工、擠公交車、為了生計奔波卻依舊善良樂觀的女孩。

她可能因為一杯打翻的咖啡與高高在上的集團繼承人結下“梁子”，

對方一開始對她嗤之鼻，覺得她粗俗、冒失、不可理喻。

這些女主角，往往背負著生活的重擔，

可能要照顧年邁的祖母，或者償還家庭的債務，

她們的世界里沒有精致的下午茶和名牌包包，

只有做不完的兼職和省吃儉用的日常。

她們的“缺陷”也顯而易見：

不夠圓滑世故，容易沖動犯傻，

有時會因為自卑而顯得敏感，甚至因為出身而受到周圍人的白眼和排擠。

但奇妙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子”或“霸道總裁”，

卻偏偏對這個平凡、甚至“問題多多”的她產生了不可思議的感情。

為什么？

劇情不會告訴你是因為她擁有隱藏的商業天賦能助他一臂之力，

也不是因為她其實是失散多年的豪門千金。

他愛上的，或許是她在窘迫中依然閃耀的善良，

是她面對困難時那股不服輸的韌勁，

是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未被世俗污染的純真笑容。

他可能在她倔強地擦掉眼淚時看到了她內心的強大，

可能在她笨拙地安慰別人時感受到了她的溫暖，

也可能在他習慣了虛偽的奉承后，

被她那份不卑不亢、甚至帶著點莽撞的真實所吸引。

這份愛，常常顯得“無緣無故”。

男主角身邊圍繞著無數家世顯赫、才貌雙全的名媛淑女，

她們優雅得體，知書達理，仿佛才是他“天造地設”的伴侶。

但他偏偏繞過了這些“完美”的選項，

一頭栽進了這個平凡女孩的世界。

這種“無緣無故”，

恰恰是過去敘事中對真愛的一種極致凸顯——它超越了階層、財富、外貌，

甚至超越了世俗邏輯的算計，直指人心底最本真的吸引。

這份愛，不是因為“你將來會變成什么樣”，

而是因為“你現在就是這個樣”，缺點和優點，

他一并照單全收。

這種敘事，雖然套路化，

卻也赤裸裸地展現了當剝離所有外界裝飾后，

感情依然可以如此真摯和動人。

這也是霸道總裁愛上我的類型，

為什么當年這么有市場。

再看看現在呢？風向徹底變了。

男性向的小說影視劇，

主角們不再甘心當“舔狗”，

苦苦追求遙不可及的女神。

他們更傾向于“龍傲天”模式，開局或許平凡，

但必定奇遇連連，扮豬吃老虎，

最終站上世界之巔，享受快意恩仇。

愛情？或許有，但更多是成功路上的點綴，是征服世界的戰利品之一。

女性向的小說影視劇，“大女主”當道。

她們清醒、獨立、強大，一心一意搞事業，

手撕小人，腳踩障礙。

愛情可以有，但絕不能“戀愛腦”，

絕不能成為事業的絆腳石。

如果愛情與事業沖突，那“搞錢”、“搞事業”永遠是第一順位。

“搞錢”成了新的信仰，

而“真愛”則似乎被悄悄鎖進了潘多拉的魔盒。

社交媒體上，“水泥封心”、“戀愛狗都不談”成了年輕人的口頭禪。

大家仿佛都穿上了厚厚的鎧甲，

生怕在感情里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生怕自己成為那個“戀愛腦”的傻瓜。

這無疑是當前現實世界的一種投影。

在快節奏、高壓力的現代社會，

不確定性增加，安全感缺失，

人們似乎更傾向于抓住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實在物”——金錢、地位、事業成就。

相比之下，虛無縹緲的愛情，顯得那么脆弱和不可控。

于是，我們寧愿選擇“自保”，選擇“清醒”，選擇“搞錢”。

但，人類社會，愛是剛需，愛是能力，

被愛更是深植于我們基因里的渴望。

當“真愛”在主流敘事中被邊緣化，

當“水泥封心”成為一種流行姿態，

這種被壓抑的情感需求，真的會消失嗎？

并不會。

它只是會以其他方式，在別的地方，悄悄地“找補”回來。

可能是瘋狂“嗑CP”，在別人的愛情故事里尋找代糖；

可能是沉迷“養崽”，將情感寄托在寵物或虛擬偶像身上；

可能是短暫的露水情緣，用數量彌補質量的缺失；

可能是更深地扎入興趣愛好，在同好圈子里尋找歸屬與認同；

也可能，是在一個又一個“爽”文、“爽”劇里，

尋求即時滿足帶來的虛假掌控感。

這些“找補”，或許能帶來一時的慰藉，

但終究難以替代真實情感聯結帶來的深度滋養。

我們追求獨立和強大沒有錯，

但如果因此徹底否定了愛的價值，

封閉了感受愛的能力，

那未免有些矯枉過正，

也讓我們錯失了生命中許多本該溫暖美好的體驗。

屏幕上的故事，總是現實的一面鏡子，

又反過來塑造著我們的認知。

當“搞錢”的喧囂漸漸蓋過“真愛”的低語，

我們或許真的需要停下來想一想：

我們是真的不再需要愛了，

還是只是害怕去愛，或者，忘記了如何去愛？

那份被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對真摯情感的渴望，還在嗎？

如果還在，我們又該如何在這個“水泥封心”的時代，

為它找到一個安放的角落，

甚至，讓它重新發芽、生長呢？

這，或許是比“搞錢”更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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