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 甲字七號

作者 | 紫辰

高中時，英國外教問我以后想干什么，我說我要當個律師。他說特別棒的職業，但為什么。彼時的我，把公平正義云云的理解講給了他。

這些年總有朋友問我，法學專業怎么樣，還能不能學。有的是準備高考，有的是計劃讀研。

面對這個紅燈專業，這種疑問很容易理解。張雪峰所言并沒有錯，學法學以后公務員崗位較多。但我始終覺得，事情不應該那么簡單。人一生的意義各不相同，但不該只為就業存在。

經過近二十年的學習和從業，我時常還會想起法學院開學那年，第一堂法理學。宋在友老師每講幾句就扶一扶自己眼鏡，厚厚的鏡片后面的眼神犀利而篤定，一口氣講完四小節，可以不喝一口水。那時的我坐在臺下，仔細聽著法的淵源與分類。

時常會問自己，初心實現了嗎？理想還在嗎？當年日夜在法學院里學習的東西，還剩下什么？法學在今天還有意義嗎？在這個紛繁復雜的混沌世界中，也許別無他法，只有如同蓋茨比一般，時刻緊盯河對岸的那盞綠燈，或許才能不迷失方向。

1.我國現行法學體系來源于西方

近代以來，伴隨國家劇烈變動，我國法律體系也歷經毀壞又艱難重建，得益于代代法律人的不斷努力。近些年法學界遇到了很大的挑戰，尤其是面對人工智能等先進技術的沖擊，似乎陷入了某種困境。

今天中國的法學體系，主體上仍源自西方。近年我國開始更多強調構建自主的法學知識體系，無疑在國力增強，面對新的國際和國內形勢之時很有必要。但簡單回顧來說，中國古代法律更多服務于皇權統治如1740年編成的《大清律例》，是中國封建社會最后一部法律。后清朝本意圖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無奈未成功即王朝更迭。

民國時期大量采用德日法律，強調法律體系的結構完備，重視系統性和邏輯推演。新中國成立后采用了蘇聯模式，1978后開始走出蘇聯模式，整合了大陸法系的成文法技術，并納入了一些本土治理理念，形成了當今框架。但在我國自主的法學知識體系完全建立起來之前，目前法學體系的西方屬性依然會繼續存續。

2.法律的價值是多樣性的

何為法？人類社會誕生之初，國家尚未形成，原始部落或者氏族社會通過習慣、儀式和集體記憶來規范行為。中國最早的成文法“鑄刑書于鼎”之前的所謂法律，更多強調君臣秩序以及對平民的懲罰權。

啟蒙運動之后，西方國家逐漸確立"權利、"公平"、"正義"等價值目標，成為個人對抗權力、爭取尊嚴的武器。同時也承擔維護社會穩定，建立統治秩序的作用。

國家意義上的成文法，是國家意志的制度化表達，是權力運行的結構化平臺。它實現了正義、秩序與自由之間的平衡，使個體得以有尊嚴地生活，國家得以有序地運轉。

部門法則各有其宗旨，如《民法典》致力于保護民事權利，《刑法》則強調懲治犯罪、保護人民。但總體而言，法律的價值和目標已經復雜和多樣化。但核心還是在于建立秩序，維護社會穩定。

3.法學院在學什么？

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份工作，法律未必是最優選；但若你對它感興趣，那不妨先看看你會學到什么。

拿中國政法大學舉例吧。課業很重，要學習十幾門核心課程以外，還有很多公共必修課，比如學校會開的中國通識以及西方通識、邏輯學之類的，其他就是每個學校都會有的政治、英語、計算機和體育。圍繞核心課程還有其他的法學細分方向的選修課。還有模擬法庭、文書寫作、法律談判、法律診所等課外的功課。

雖然學的是法律，但很多重要的東西卻不在本專業里，還有大量的歷史、哲學、文學、政治學的內容要學習，會讓法律的學習更豐富以及易于理解。尤記得西通的叢日云老師，為了讓我們領略其他學科的前沿知識，請來了北京各高校的一流學者聯合授課，合開了《西方文明通論》課程。

除了培養一個懂法律的人以外，學校為了讓學生全面發展，可以說是煞費苦心。

當然，學業生活是充實而疲憊的。那些應付各種大大小小考試的夜晚，那些圖書館和教室的燈火通明，那些睡眼惺忪卻不得不頂著寒風前往教室的瞬間，都會內化成你的力量，成為日后你在法庭上，談判桌上沒人能抹殺的底氣。

如果熬過了這些艱難歲月，還有興趣探知法律的世界。就可以考慮深入學習，讀個研究生，仔細看看自己對哪個方面感興趣。

假設最后要選擇讀研的話，每個學科會有一套自己的學科體系，更多地可以訓練你的思維能力和表達能力、寫作能力。拿刑法學來說，要學習刑法史，中國刑法、外國刑法以及方法論等，如果有時間的話，還有大量人文社會科學的選修課。

4.法律職業的版圖

4.1法律共同體的目標

現代法律共同圈人士包括，法學教學者，法官、檢察官、律師、公安、公證員以及公司的各級法務。還包括政府內部法制辦、紀檢人員、稅務人員、金融機構合規風控、法律記者、普法博主等。

每種職業在國家秩序中扮演不同角色。以律師為例，《律師法》規定：“律師應當維護當事人合法權益，維護法律正確實施，維護社會公平正義。”他們是當事人利益的維護者。而《法官法》則要求法官“忠實執行憲法和法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體現了國家權力的化身。

總體而言，以上主體在社會生活中的主要任務就是，從微觀上維護自己職責所在，在宏觀上最終實現國家想要實現的秩序，維護國家要實現的價值。法律職業的屬性導致其高度依賴國家。如果現代國家不存在，那么法律職業也會消亡。本質上講，所有的法律職業的目標都是維護國家秩序。

4.2 法律職業的就業

與法律有關的職業，大部分都要求通過國家司法考試。除此以外，各行各業還有自己的考試，公務員考試，企業招聘考試，教資考試。

入職只是開始。社會形勢和法律日新月異，沒有一勞永逸的職業。

當然，法學給了一種思維方式和視角，對世間萬物的認識多個維度。也多了保護自己和他人的一把武器。比如最近的HT作者們，如果懂法律，應該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但天高任鳥飛。不要因為學了法律，就限制了自己的發展。如果喜歡，可能也能成為法大校友——辛爽導演，我相信在《漫長的季節》拍攝中，也未嘗沒有法律訓練的影子。

5.目前法律面臨的困境

5.1 國家想要維持的秩序與實際秩序之間的差異

就這些年的實務經驗來看，現實的情況與國家想要通過法律實現的理想秩序之間存在很大差異。特別是近些年，民間的認知，在自媒體帶動和AI的普及下出現了混亂，有時甚至與國家的主張相悖。

雖然有某種程度的網絡管制，但有時公眾對國家的正面宣傳竟出現了懷疑。并且自媒體以及其他宣傳信息在民眾意識的塑造上起了作用，反過來加重了法律職業人員的工作困難。甚至還造成了對立，側面也減弱了法律實施的效果。

因為海量的信息無法辨別與勘誤，自信滿滿的人們甚至會拿著錯誤的法條來質疑法律工作者的意見，讓人啼笑皆非。

這不是個人的錯誤，這是時代的成本。但我時常擔心，一旦大量的錯誤被當作正確的時候，還存在所謂正確嗎？離國家的主張漸行漸遠的大眾意識，又會給國家增加怎樣的管理成本。

5.2 公眾對于法律的信心較弱

維護法律的尊嚴和權威性，仍然是國家和法律從業者的責任。如果連共同體都不尊重不維護，甚至還在破壞，又怎能期望公眾信仰法律秩序的存在。

當公眾愿意求神拜佛給自己一個公道，都不相信法律的時候，靠完善的法律體系建立想象中的秩序，就失去了堅持它的意義。對于國家，對于個人，都逐漸遠離了法律原本想要達到的目標。

如霍姆斯所言，“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將形同虛設”。這個角度講，法律，是無神論世界里的宗教。

5.3 法律教育與實務的偏離

此外，法學教育與實務之間存在的鴻溝，還涉及法學教育體制，課程設置，司法制度，法律職業共同體結構等多個層面。我國多學習大陸德日法系的緣故，課堂上的所學多為德日體系。這種傳承導致他國案例被不斷地學習和研究，而忽視了當下多真實發生在我國本土的案件。而在這些案件中，法律規則與公眾認知的互動，如何能實現公眾對個案中形成的規則的認可，卻通常被忽略了。

例如，2006年的“彭宇案”，在這二十年里持續發揮作用，讓無數的人們遠離老人摔倒的現場，而恐于施予援手。法學院里教過再多的公序良俗，也不及一次真實切膚的司法互動來得直觀可感。多少的立法，多少的判決都無法挽回本案在公眾腦海里的形成的行事準則。

這種偏離還表現為，法律共同體之間離達成共識的距離還很遙遠。當法庭上解釋關于物權和債權的區別，有法官不能理解。當要求法官按最高院出臺的“類案檢索”進行，法官明確表示“從來不看案例”。除了無奈，只能對這樣的現實嘆一口氣。

6.法學的未來是什么

當有人來問我法學專業怎么樣時，大多數人關心的可能只是就業的問題。單純從這些年的國情來看，張雪峰說得沒有錯，針對法學專業的公務員崗位確實不少，但前提是，你非常清楚，自己適合體制內的生活，并且在其中能體會到成就感和快樂。為公眾服務以及執掌國家的權柄，需要極大的自律，也需要欲求的降低。如果有幸不斷通過努力而身居高位，等待你的將是更多的考驗。

體制外的工作也并不容易。努力有時候有用，但不必然結果。世界千變萬化，復雜多樣，人并不能決定什么。

任何職業都需要某種程度的自我犧牲，包括時間精力和身體。即使熟讀《勞動法》，現實中依然難以維權，法律形同虛設。但我依然相信，法治的力量不會缺席國家治理的未來。

所以只要現代國家還存在，法學的需求就不會終結。在未來只會更重要。

法學院畢業后簡單做好手里的每一份工作，即是對國家法律秩序的一種堅守。

如果沒有這樣對國家和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的信念和理想，只是單單尋求一份工作的話，那么其他更實用的技能更務實。

只有認真地檢視自己，才能真正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讀法學，還是其他。

又是一年高考在即，希望每一位在路上的人，勇敢而不畏艱險，走向自己的戰場。

學什么都可以，但不能丟失的是——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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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 吳曉婧

審核人員 | 張文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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