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20年下半年，因為工廠倒閉了，我和老公張勇雙雙從南方回到了家鄉。

雖然經濟不寬裕，又遇到了工廠裁員的浪潮，但想著以后可以陪在孩子身邊，我們心底多少有點安慰。

剛回家那會兒，鄰居們看到我們不是衣錦還鄉，難免會說些冷嘲熱諷的話，甚至還有著看笑話的戲謔。

我們早就適應了世態炎涼，對這些早就產生了免疫。

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積蓄一點點減少，焦慮還是一天天增多。

我和張勇想著找出路，再這樣下去，只會坐吃山空。

我們想過再進工廠，可是干了一年半載后，發現工資完全不如之前的。

尤其是我的工作很難在這小縣城再找到匹配的，根本是在打雜，我有點不甘心。

而且人際關系冷漠，我和老公都明顯感受到了同事的排斥，好像我們分走了他們一筆巨款。

同是打工人，何必如此呢？

02

我們也沒有想著馬上辭職，盡量不受他們影響，因為我們太需要一份穩定的收入了。

直到有一次，一批貨物即將要出倉了，才發現工藝上的一個細節出錯了，肯定得延期出貨了。

那時負責人和老板都趕來了，車間主任說要補救不是沒可能，但要重買材料重新做很耗時，而且不保證產品沒有瑕疵，十有八九會影響外觀。

當時老板拍板加急處理:重新做，他去和客戶溝通延期發貨。

大家努力了五天后，終于把那批貨物順利出關了。

正當我們覺得萬事大吉時，老板卻要秋后算賬了:他要查出這次“事故”的幕后黑手是誰，無論無心還是有意，他決定要嚴懲。

我們怎么也沒想到，我老公居然當了背鍋俠，他們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我老公身上。

我老公雖然極力為自己辯護:只是按照流程參與了一處生產環節。

可是他的同事居然都一口咬定是他沒認真看圖紙，才導致工藝上出問題，后面的裁剪和成品都錯了。

那些人仿佛都說好了一樣，都想借此機會趕走老公。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公是被潑了臟水，是被陷害的，可是老板一定要有個說法，好做到“殺一儆百”，并借此提升質量，有理由砍砍工資。

最后老公無辜躺槍，被迫離職，我也跟著走了。

03

這讓我們一下子對小縣城的人際關系的信任降到了冰點。

我們不得不又為生計而發愁。

我和老公又找了幾家工廠，都不在我們心坎上。有些地方太遠，來回趕至少要三個多小時，如果又去租房，那我們又不能陪伴孩子了。那回來的意義幾乎又沒了。

總之找到滿意的，真心不容易。我們也沒有挑三揀四，只能說現實太難，尤其在行業產能飽和以及需求下滑的情況下。

04

一次老公接孩子晚自習回來后，他萌生了想要開個小飯館的想法。一開始我真的很反對，因為我對創業一直持保守的態度。

可老公的想法卻樂觀許多，他覺得是小本經營，他當大廚，我來做幫手。找一個人流量相對大的地方，做家常小炒，主打農家菜肴，環境整潔一點，菜品綠色環保。他覺得比流動攤位要強一點，風吹雪落，總在屋里，還可以入駐外賣平臺，總會有生意。

在一次次找工作無果后，我認真思考了老公的提議，他確實很會做菜。在外地打工時，他經常在出租屋內做菜給我吃，我偏好家鄉的飯菜，清淡不油膩，湯汁要醇厚，但他做出來的味道總能合乎我的心意。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出去吃飯，遇到好吃的菜，他也能回家琢磨出來，并能做成，一點都不比那些大廚差。

想到這些，我總算有了點信心。

接下來，我開始看合適的房子。我看中的是一所小學附近的店鋪，我覺得小學生能過來訂飯吃，那就不愁沒生意。

可老公說現在小學生基本在學校吃，或者接回家吃，不一定有很多生意，而且旁邊已經有好幾家小飯館了，我們過去不一定有生意。

但我一圈看下來，總覺得是一片蕭條，這里沒有熱鬧的景區特色，也沒有企業公司白領，開到哪里我都覺得是沒生意，或者說有生意的地方早就被別人搶占先機了。

可我老公卻看上了一條老街上的店鋪，人流量可以，附近早餐店、拉面館、蛋糕店、小商店都有，關鍵是附近還有兩所學校，雖說離得有點遠，但生意總會有一點的。

其實這個店鋪是適合做的，但我又嫌地方有點大，對小本經營來說租金就是個硬傷。

可老公卻堅持，他覺得大點就大點了，只要以后努力去做，生意做大了，多點房租肯定不是問題。

我不想和他為此而爭吵，也想著哪有十全十美呢，這個店的位置、客流量都不錯，唯一的缺憾就靠努力來彌補吧！

05

敲定之后，就開始緊鑼密鼓地裝修了。

先別說累，裝修砸進去的錢已經讓我生疼了。

后面的繁瑣也是始料未及的。

先是去各個部門敲章領資格，也是跑斷了腿，衛生、消防、工商等都讓我們過關了，我們才開業。

開業后連續五天，我們搞了優惠促銷活動，沒有人滿為患，但總算座位上客人爆滿。

打烊時，我和老公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但想著我們燒的菜能得到客人的好評點贊，一切都值了。

接下來的日子，客流量漸漸趨于穩定，晚上永遠比中午多一些人。可哪怕在最高峰時，也沒有把餐位坐滿過。

半年過去了，我和老公盤算了一下，要想把房租和裝修成本全回籠的話，至少還得需要半年。

06

那時我們還是很有信心的，苦點累點怕什么呢！

第一年下來比預期差了點，成本比我們預想中的漲幅了點。

接著我們又入駐了各大外賣平臺，晚上又增加了宵夜。常常累到半夜才回家，無心欣賞星空的詩意，浪漫的晚風，只有被生活壓彎的腰桿和脊梁。

老公提議請個幫手吧，我猶豫了一下就同意了。那人每天早上九點半來上班，晚上十點下班，工資一天100。

那人聽到這個數字，明顯不太樂意，后來談妥后又加了20，外包兩頓飯。

那人挺勤快，有她在我可以偶爾接孩子晚自習放學，和孩子聊聊學校里的事情，雖然只是短暫的二十分鐘，但陪著他上樓，看著他吃夜宵，心里的苦累便消失了不少。

07

就這樣，我們的小飯店又維持了兩年。

其實在前兩年時，我開始在打退堂鼓了。除去所有的開銷和工人的工資，沒有多少盈利，錢從哪里來又填回哪里的窟窿里去了，完全是一副吃不飽又餓不死的狀態。

店里請了個人，每月要多花四千多，不請吧，確實手忙腳亂，讓客人等得急。

我向老公抱怨了多次，他勸我再有點耐心，他說創業哪有一順到底的呢？

就這樣，我們還是強撐著，總想著苦一點，累一點沒關系，相信總會苦盡甘來。

可還是事與愿違。

先是學校旁邊又增加了一家揚州炒飯和一家家常小炒，被他們分掉了不少生意。

后是房東和工人都過來吵，一個吵著漲房租，一個鬧著要漲工資。

我就趁機炒掉了工人，可房東不好對付，他看準我們不會輕易搬走，而且附近也沒有再合適的鋪面了，所以態度強硬。

我們只好答應，但那時我們已經沒有閑置的錢交房租了，何況還要多出來幾萬。

那時真的是“鋌而走險”了，又舉債維持。

08

可我們的用力維持并沒有換來想要的好結果。房租上漲，盈利又在大幅縮水，連我和老公做牛馬的錢都沒有，又多了債務。

最后我真的是連心氣都沒有了，焦慮成了日常。

此時老公也覺得不對勁了，開始心慌，他終于愿意放下了。

我們首先想著轉讓店鋪，可一時半會哪有人會要，我們只好認栽。

店里的冰柜、桌椅板凳和像樣的廚具都被賤賣了，回收了一點錢，但心里苦不堪言。

人到中年，一事無成，莫名又多了債務。

家人知道后，嘴上只是數落了幾句，但多年不上班的爸媽又重新去廠里打工了，說是有債一起還。

公婆又給我們三萬多，先讓我們應急，讓我們把日子好好過下去。

可憐雙方父母上年紀了，還在為我們分擔，自責和愧疚如影隨形。

老公很消沉，頭發都白了不少，沉默不語。

我里里外外操持著，就害怕老公心理出現問題，別要是抑郁了吧。

但我沒有對他大呼小叫，事已至此，責怪抱怨都沒用。他心里也難受著呢，這么多年，一直在負重前行，就讓他也停一停，歇一歇吧！

可就在今年三月份的某一天，他從外面回來，臉上溢滿了久違的春風得意，不等我上前去問，他迎上來拉著我說:“我找到工作了，在城南一家大飯店，試用期工資低一點，轉正后能有八千。”

他還讓我放寬心，先在家陪讀孩子，畢竟孩子初三了，需要好好陪伴。

我有點不相信，現在居然還能有這么高的工資，我還是有點隱隱地擔憂，焦慮和不安時常襲來。

直到現在六月份了，老公順利過了試用期，我才相信那句“鐵打的飯店，流水的席”，我徹底相信老公的工作可以安穩一陣了。

雖然沒有發財的命，但我相信只要勤勞得當，生活的運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