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賑酒也煩惱》演出照，由吳清華提供。

鼓書藝術的鄉土特質探析

——以鼓盆歌《賑酒也煩惱》為例

文 姚 琴

鼓盆歌是一種古老的曲藝形式，它既屬于舞臺表演藝術，也具有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民俗功能。長久以來，鼓盆歌涌現出了很多接地氣，有生命力的優秀原創作品，如《傳承》《菜緣》《西瓜的秘密》《借米》等等。鼓盆歌《賑酒也煩惱》就是其中的一部突出代表。該作品曾獲第十屆中國藝術節“群星獎”、第六屆中部六省曲藝大賽二等獎、湖南省“歡樂瀟湘”大型群眾文藝匯演一等獎。

《賑酒也煩惱》演出照，由吳清華提供。

作品創演的鄉土根源

《賑酒也煩惱》名稱中的“賑”，在其他地方也被寫作“整”。因屬方言，理解有別，運用有異。但無論“賑酒”或“整酒”，本意即“辦酒宴”。湘北地區的人們把自辦酒宴讓親朋隨禮收份子錢稱為“賑酒”，把應邀參加親朋操辦的酒宴并隨禮出份子錢，稱為“吃酒”。《賑酒也煩惱》講述的就是一對夫妻想靠辦酒收錢而引發的一系列笑話。

從曲本創作的角度看，鼓盆歌《賑酒也煩惱》的作者為兩位長期在鄉村演出的民間鼓書藝人卞德模和肖守國。肖老師曾在電話中告訴筆者：當時村里胡亂辦酒的現象很普遍，他在下鄉演出時，身邊的同行和聽書的觀眾都曾提出讓他創作一個此類題材的作品。于是肖老師開始著手創作。需要說明的是，肖守國老師也是第十九屆“群星獎”的入圍作品鼓盆歌《菜緣》的作者。

從舞臺表演的角度看，《賑酒也煩惱》的主演是吳清華和熊波濤。吳清華也參演了《菜緣》，搭檔為肖伍。四位老師都是長期在基層演出的民間鼓書藝人，且多次在當地政府舉辦的“鼓書大王”擂臺賽中斬獲“鼓王”大獎。例如出生于臨澧縣合口鎮楠橋村的吳清華，早在2006年就獲得“鼓王”稱號，現為鼓盆歌省級代表性傳承人。她以深厚的鄉村生活積累、精湛的鼓書演唱技巧、自然的舞臺表演風格，深受人們的喜愛。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包括鼓盆歌《賑酒也煩惱》在內的多部鼓書作品，火遍三湘四水，乃至全國。這背后與創演人員真實可感的鄉村生活有一定關聯。這些鼓書作品的最大藝術特點，是有著濃郁的鄉土特質，具體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題材內容的鄉村風情，二是方言土語的鮮活運用。

題材內容的鄉村風情

鼓盆歌《賑酒也煩惱》通過表現湘北農村巧立名目借辦酒宴斂財的歪風陋習，諷刺辦酒宴者“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賠本賺吆喝”的自食其果。即夫妻倆礙于情面，被迫四處吃酒搭“禮金”湊“份子錢”，苦不堪言，無奈之際，決定反客為主，以新修了一間廁所的名義辦酒請客，試圖收回一些禮金。誰知最后不賺反賠，兩人還累得“瘦了半圈”。故事本身源于真實的農村現狀。事實上，在創作《賑酒也煩惱》曲本之前，其作者編演的鼓盆歌《吃酒的風波》一經演出便反響良好，鄉親們紛紛反映“道出了大家的心聲”。《賑酒也煩惱》可謂是其姊妹篇，如前文所述，一定意義上是鄉親們“要求”作者創作的曲本，演出后也頗受大家歡迎，紛紛表示“說到心里去了”。這些看似自然的題材獲取，與曲本作者打鼓說書的經歷緊密相關。

肖守國生于1964年，初中未畢業便開始學習打鼓說書。在談及創作經驗和有何曲本創作“秘訣”時，他向筆者坦言：“沒得么的秘訣，就是多多觀察”。鼓盆歌《賑酒也煩惱》的曲本，正是作者留心體察周圍鄉親們所言所行與所思所想的結果，因此便能成竹在胸、順手拈來，稍加剪裁、即可成品。從而印證了藝術“源于生活”的樸素真理。

方言土語的鮮活運用

在情節內容的藝術表現上，鼓盆歌《賑酒也煩惱》的語言運用尤其鮮活靈動，充滿方言土語所蘊含著的泥土氣息。這是關在書房里“閉門造車”的曲本作者很難實現的。且看夫妻兩人想要辦酒，苦于找不到合適的由頭，丈夫建議效仿別人“賑‘摸腦殼’酒”即隨意巧立名目“賑酒”的情景描繪唱詞：

（甲）

比如對門的六吧哥，

兒子讀書腦殼木。

高考不中把榜落，

人家賑酒他羨慕。

他腦殼一摸立名目，

整噠一個安慰酒，

照樣擺了幾十桌。

（乙）

俺娘屋里有個魯大河，

年紀已有八十多。

打牌兩天沒下桌，

人老手氣又不妥。

聽牌少，放和多，

最后一盤搞自摸。

摸了一個勘二坨，

興奮過度拐大作。

（甲）

結果送到醫院里，

搞了兩天才救活。

兒媳一見暗里樂，

正愁賑酒沒由頭。

老爺子起死回了生，

成了賑酒好題目。

趕緊接客搞慶賀，

也在家里擺了幾十桌。

（乙）

哎，那俺賑么得酒呢？

賑安慰酒，兒子還讀小學；

賑回生酒，老倌子壯得像駱駝。

你的腦殼還蠻靈活，

你想個題目。

（甲）

題目現成的唦，家里新修的廁所不是差不多噠。

（乙）

那都賑得酒的，不怕人家笑話。

（甲）

而今賑酒雖然多，

好多都是巧立名目。

大哥不會講二哥，

螺螄哪么笑蚌殼。

這里，作者運用夸張的修辭手法，配合方言土語，突出對“巧立名目”的渲染，讓人忍俊不禁。唱詞中的“聽牌”“放和”“自摸”“勘二坨”等，均是當地方言中打麻將時的常用詞匯，用在此處增加了鄉土情味，于觀眾而言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近感。后在列舉了別人一系列的荒唐“賑酒”理由后，夫妻兩人認為自己家慶祝新修廁所這一由頭可行，畢竟“大哥不會講二哥，螺螄哪么笑蚌殼”，這句話不僅是一種方言土語的使用，其背后還包含著該地區廣大民眾的思維方式。意思就是，大家的情況差不多，螺螄與蚌殼、大哥與二哥的關系一樣，不用擔心被笑話。也解答了妻子之前提出的“打屁都要有個本，沒有理由哪么賑？”的問題。像“打屁”這樣的粗鄙話，原本不宜出現，但用在此處，卻既符合鄉村農民的用語習慣，又折射著鄉民的思維方式，即做任何事情都要有理由，與全篇曲本的喜劇性風格相吻合。

總之，鼓盆歌《賑酒也煩惱》以其濃烈的鄉土特質，表現了鮮活的鄉村風情，讓人久久回味。這類作品對于傳承鼓書藝術、振興以曲藝為代表的鄉村傳統演藝活動，引領包括勤勞節儉在內的鄉村文明風尚，也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文藝評論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姚琴，中國藝術研究院博士生，中國曲藝家協會會員，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湖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湖南省“三百工程”文藝家。多篇曲藝論文發表于《藝術評論》《曲藝學》《曲藝》等期刊，曾獲中國藝術研究院優秀學位論文、湖南省文藝評論推優活動優秀長篇評論。另創作有鼓盆歌、常德絲弦、江西大鼓等多個曲種的曲藝作品，曾獲全國文化藝術政府獎“群星獎”、入選國家藝術基金資助項目、湖南省藝術節曲藝類金獎、湖北省曲藝“百花書會”節目獎。

｜免責聲明｜

本文來自文章創作者，不代表“湘見文藝評論”的觀點和立場。

編輯｜華 銘

編審｜湘文達

組稿｜湘文達

終稿｜晨見聞

發稿｜湘見文藝評論 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