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琶洲南TOD旁,一塊規劃多年的電競產業用地突然變更為住宅用地,這引發周邊剛購房的業主激烈抗議。
業主聯名狙擊規劃變更,“我們買是琶洲的稀缺性,不是磚頭!規劃說改就改,公信力何在?!”
“去年售樓時,銷售指著沙盤反復強調那是商業用地,會建電競中心、商業體,是稀缺配套。”剛購房的業主陳明(化名)在群里展示當時的宣傳資料,言辭略激動。
當電競中心縮水成住宅樓,琶洲“數字經濟高地”的產業藍圖正遭遇挑戰。
這場變更背后, 實為廣州“賣地解渴”與“產業造血”的殘酷取舍 。
規劃圖上的橡皮擦?
少年君翻了翻歷史資料發現,陳明的擔憂并非空穴來風。
2021年,琶洲南TOD地塊出讓文件清晰標注AH0314地塊為“商業商務功能”。
更早的琶洲南區規劃中,該地塊承載著打造“廣州超級電競公園城”的使命,效果圖中250米高的電競中心氣勢恢宏。
TOD過程版效果圖
然而今年公示的新規劃中,這塊地的命運被徹底改寫:
? 用地性質: 商務商業 → 二類居住用地(兼容部分商業)
? 容積率: 5.0 → 3.43(銳減31.4%)
? 總建筑面積: 25.27萬㎡ → 17.2萬㎡(縮減32%)
? 建筑限高: 220米 → 100米(砍去一半以上)
“這簡直是規劃圖上的橡皮擦!”華南某所大學的建筑學院副教授李哲(化名)直言,雖然降容降高改善了部分TOD業主的視野,但性質變更對區域功能定位是顛覆性的。
產業藍圖讓位土地財政?
業主們在請愿書中尖銳指出:“地塊變更后住宅容積率僅3.43,低于琶洲南TOD的4.5,涉嫌利用低密宅地刺激短期土地財政,犧牲產業前景。”
一位接近廣州市規劃部門的人士向少年君透露,當前土地財政壓力是現實考量。
“今年廣州計劃在琶洲推3宗宅地,涉及中二區、東區、南區。相比商業用地,住宅地塊在當前市場環境下更容易出讓變現,也能更快回籠資金。”
然而這引發更深層憂慮:琶洲的產業根基是否被動搖?
這場爭議直指琶洲的核心矛盾:產業新城愿景與土地財政壓力的現實碰撞。
在《琶洲地區發展規劃(2019-2035年)》中,琶洲南區被明確定位為“強化數字技術研發、電競文創等核心功能”的使命。
其中,原規劃里“廣州國際電競中心”擬引入超競集團華南總部、EDG俱樂部體驗中心等業態,恰是對此定位的響應。
如今25.27萬㎡的產業空間被壓縮至17.2萬㎡住宅,實質削弱了區域產業承載力,商務用地持續轉化住宅,可能引發產業生態鏈斷裂。
一位曾參與琶洲規劃論證的市級城市規劃委員會專家(應本人要求匿名)向少年君透露:“類似調整需警惕產業空心化風險。琶洲的競爭力在于稀缺的產業集聚生態,商務用地持續縮水將動搖根基。”
該觀點與業主擔憂形成呼應——2023年廣州市政府工作報告中“打造全球數字經濟標桿城市”的戰略目標,需匹配足夠的產業空間支撐。
而調整背后的現實動因同樣清晰。2023年廣州全市土地出讓金同比下滑21%,而住宅用地溢價率仍高于商辦用地。
然而現實倒逼妥協,同年廣州全市土地出讓金同比下滑21%。
更關鍵的是,住宅用地溢價率仍大幅高于商辦用地,也就是說,數字經濟的理想空間,正被財政壓力擠壓變形。
少年君查閱《廣州市2024年度建設用地供應計劃》發現,琶洲今年擬出讓的3宗宅地均位于政策彈性更大的非經開區范圍(中二區、東區、南區)。
接近市土地開發中心的人士坦言:“住宅用地成交效率與財政回款速度在當前市場環境下更具確定性,非經開區地塊調整為住宅,本質是向市場妥協。”
這一邏輯在這兩天黃埔區“好房子”樣板地塊(KXCGS-14-8科學城映日路地塊)因開發商觀望情緒而終止掛牌的事件中可見一斑。
公共資源警報拉響
規劃變更的連鎖反應遠超業主資產價值。
而新的公示住宅地塊未規劃學校用地,卻緊鄰海珠區熱門名校——廣東實驗中學琶洲學校(下稱“省實琶洲”)。
業主最擔心兩點:學位被擠占和交通癱瘓。
琶洲南TOD準業主張女士在群里憂心忡忡,“海洲路高峰期已擁堵不堪,再增加上千住戶,屆時早高峰上班簡直是災難。”
海珠區教育局的公開文件顯示,2029年起全區小升初將取消直升,全面實行多校劃片搖號。這意味著,即便省實琶洲是開發商配建,其學位也無法完全鎖定給業主子女。
新地塊居民通過搖號入讀的可能性極高。
省實琶洲學校(小學)今年正式招生
省實琶洲學校(初中)今年也正式招生
交通規劃專家趙明(化名)分析:“該地塊緊鄰地鐵12號線赤沙站(在建)及TOD樞紐,但路網毛細血管嚴重不足。新增人口涌入,若缺乏道路擴容和公交優先措施,堵點將從海洲路蔓延至整個琶洲南。”
琶洲的十字路口:產業新城還是住宅新區?
這場爭議暴露了琶洲規劃的內在張力。
根據國務院批復,廣州琶洲經開區(7平方公里)明確要求“以產業用地為主,嚴禁商業房地產開發”。
但琶洲實際管理范圍約15平方公里,其余8平方公里政策存在模糊空間。
“政策執行的確存在彈性空間,”李哲解釋,“但若持續在非核心區用住宅填補財政,琶洲‘產業高地’的金字招牌恐將褪色。”
未來十年,琶洲向何處去?
面對業主激烈反對和產業空心化隱憂,琶洲規劃調整如何破局?
李哲建議:“需建立更透明的協商機制和補償方案。若調整勢在必行,應提前規劃學校、道路等基礎設施,并探索人才公寓、產業配套住房等新模式,平衡各方訴求。”
趙明則強調:“規劃必須回歸產業本位。短期財政壓力可通過其他區域土地出讓或發行專項債緩解,不應以犧牲核心功能區定位為代價。”
少年君看來,當“電競中心”縮水為“住宅小區”,這場博弈遠不止是千名業主的資產保衛戰。
它像一面鏡子,映照出超大城市在土地財政依賴與產業升級愿景間的艱難平衡。
琶洲的每一次規劃落筆,都牽動著廣州未來十年的產業藍圖。
在財政壓力與長遠戰略的天平上,橡皮擦可以修改圖紙,卻擦不掉公眾對城市發展邏輯的拷問:當產業新城撞上土地財政,城市決策者該如何守住規劃初心?
(應受訪者要求,部分人物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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