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是我國古代一種卜筮之書。這一點,從它在《周禮》為太卜所掌以及它在《左傳》、《國語》諸書中的應用,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在這個卜筮之書中卻蘊藏著極為深邃的哲理。這一點,則除了《易傳》以外,不見有人說過。因此《周易》之所以可貴,端在有《易傳》為發掘它在卜筮外衣下所掩蓋的哲理。那么,《易傳》講的都是什么?《易傳》是誰作的以及它是什么時候作的?等等,就成了《周易》研究的重要課題。
當前在國內外形成了一股《周易》熱。盡管在熱潮當中,眾說紛紜,大家的見解不見得一致。但應當承認這是好現象。因為,第一,它說明《周易》一書為海內外所重視;第二,它說明《周易》一書內容豐富、艱深,不易解讀;第三,它說明大家都下決心努力要解決它,這個不易解讀的讀物,最終一定會解讀的。
我學《易》多年,對《周易》連同《易傳》也有一些看法,并已將我的看法先后寫成書稿問世。只是我的看法都來自文獻,我自己是相信的,別人是否相信,我不敢說。
今日有幸,獲讀李學勤同志大作《周易經傳溯源》(副題“從考古學、文獻學看周易”),使我大開眼界,驚嘆很多不易解決的問題,這回可以全部解決了。
李學勤同志對《周易》研究之所以獲得豐碩成果,據我看,第一,他有足夠的條件。具體說,他不僅長于考古學、文獻學,并精通古文字學和外語,而且精力充沛,殷勤搜討,他能見到并能閱讀別人所不能見不能讀的資料;第二,他不但能掌握大量資料而且能辨析毫芒,識力過人。
例如,“五十以學易”的問題。《經典釋文·論語音義》說:“‘學易’:如字。《魯》讀‘易’為‘亦’,今從《古》。”這個“《魯》讀‘易’為‘亦’”,前人只能說對或不對,至于為什么對或不對,不見有人說得很清楚。而李學勤同志用大量資料首先辨明“《魯》讀‘易’為‘亦’”是“文字有異而不是讀音不同”。然后辨明“‘魯讀’都是異文,但異文的情形又有區別”。“《古論》作‘易’,《魯論》作‘亦’,異文的產生是因為音近通假或者傳訛所致”。最后辨明“‘易’、‘亦’二字能夠互相通假,或音近傳訛,乃是一定歷史時期的現象。”經過輾轉剖辨以后,作出結論說:“總之,《論語·述而篇》所載孔子自言‘五十以學易’”等語,是孔子同《周易》一書直接有關的明證。雖有作‘亦’的異文,實乃晚起,與作‘易’的本子沒有平等的價值。我們探討《周易》與孔子的關系時,可以放心地引用《述而》這一章,不必顧慮種種異說的干擾。”
又如,李學勤同志對韓仲民《帛書〈系辭〉淺說》中《要》的部分“夫子老而好易,居則在席,行則在橐”,“有古之遺言焉。予非安其用,而樂其辭。”“后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子貢問:“夫子亦信其筮乎?”孔子說,“我觀其德義耳”、“吾與史巫同途而殊歸”數語特感興趣,并有大段文字作了詳細的分析和論證。最后說:“近些年來,國內外學者都很重視《周易》的研究,對《易傳》的形成也有較多討論。這是由于《易傳》對研究儒家思想極有意義,又最富于哲理性質。只要我們把《周易》看作儒家經典,那么 《易傳》可視為理解《周易》的鑰匙,帛書《易傳》又可視為理解今本《易傳》的鑰匙。”
從上述兩例子,可以看出李學勤同志對《周易》經傳研究所征引的資料是何等浩博!其所作的分析又何等精審!我不準備多費筆墨了。謹摘取班孟堅《西都賦》中“元元本本,殫見洽聞”八個字舉以相贈,以當我對《周易經傳溯源》一書的評價。
辛未夏九十叟金景芳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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