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一個充滿理想卻過于幻想的年齡。十六歲,一個長大卻沒成熟的年齡。十六歲那年,我離開了北京,離開了父母去陜北插隊落戶當了知青,原本一個稚嫩無知的青少年,卻成了人們口中的知識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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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忘不了1969年的1月份,就是在那個寒冷的冬季,我們海淀區一幫十六七的初中學生積極響應國家號召,踴躍報名到偏遠農村插隊落戶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陜北是革命老區,是革命圣地,聽說那里牛羊滿坡,是陜北的江南,陜北也就成了我們向往的地方。
1969年1月19日,我們揮淚告別父母,背起行囊,乘坐知青專列離開了北京。知青專列抵達陜西境內的銅川車站后,我們在銅川住了一晚,第二天吃過早飯,我們又乘坐卡車一路北上,最終乘坐生產隊的毛驢車來到了陜北延安地區的劉家溝大隊,我們兩名女知青和七名男知青被分在了劉家溝二隊,劉福安隊長安排我們暫時借住在老鄉家中。
我和張馨月借住在了社員趙明德大叔家,和趙明德大叔家的兩個女子住在一孔土窯里,睡在一鋪土炕上,也和趙大叔家一起搭伙吃飯,隊里一天給他家記二分工,算是報酬。趙明德大叔家四口人,兩個女娃,沒有男娃。他家三孔土窯,兩孔土窯里有土炕,趙大叔兩口子住在靠外面的土窯里,我和張馨月還有趙大叔家的兩個女子住在中間那孔土窯里??坷锩娴哪强淄粮G是冷窯,里面堆滿了農具、口糧、燒柴等雜物。
趙大叔家的大女子叫趙春英,當年十五歲,沒讀過書。二女子叫趙秋玲,當年十三歲,小學四年級沒念完就輟學回家了。趙大叔家的這兩個女子也像她們的父母一樣善良一樣熱情,主動把熱炕頭讓給我和張馨月,她姐妹倆睡在了炕梢上。
剛到趙大叔家借住時,我們最大的困惑就是語言交流上的障礙,趙大叔一家人都說陜北方言,我們聽不懂。我們說普通話,趙大叔一家也是聽不太明白,但至少能聽懂大部分。好在趙秋玲讀過幾年書,她把她說的方言用文字寫下來,我們漸漸也就知道了大概意思。比如陜北方言“圪臺”普通話就是臺階,“套黍桿桿”普通話就是高粱桿等等。我們跟著趙秋玲學習陜北方言的同時,還順便教她和趙春英學習識字,我們四個人的關系挺融洽的。
春節過后,陜北的季節也和北京一樣,一天比一天暖和,在家閑了一個冬季的社員們也開始出山勞動了,往山上運送土雜肥,準備春耕,春季農忙也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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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陜北插隊落戶之前,趙春英還沒參加生產勞動,她看我和張馨月天天跟著社員們一起出工勞動掙工分,她也開始參加生產勞動了。別看趙春英比我倆還小一歲,可她干農活像模像樣,挑著兩筐土雜肥走起路來穩穩當當,不像我和張馨月那樣,挑著兩半筐土雜肥走起路來還搖搖晃晃的,鄉親們都說我們北京知青笨的像鴨子。為什么說我們笨的像鴨子,我一直沒弄明白鴨子到底有多笨。
記得是春播快結束的一天早飯后,隊長帶領社員們去山上點種高粱,剛走到村頭,只見兩只狗咬在了一起,社員們都停下腳步觀望。我也停住腳步看熱鬧,在我身后的趙春英小聲喊我:“淑芹姐,走呀?!蔽一仡^對她說道:“春英妹子,快來看,狗打架哩。”我話音剛落,引來了大伙的一片嘲笑聲。我感覺哪里不對勁,正要問身邊的一名社員,趙春英走上來,使勁拉了我一把,我只好跟她一起往前走去。
往前走了一會,我看身邊沒有旁人,就小聲對趙春英說:“春英妹子,剛才我說狗打架,她們笑個啥嘛?”“你胡說個甚?哪是狗打架?明明是狗連秧子嘛……”趙春英說完,紅著臉往前走去。我聽出了她有些羞澀和難為情的語氣,肯定是我說錯了話才遭人嘲笑,我也就沒敢再往下問。
過了一段時間,漸漸和趙嬸(房東嬸子)熟悉了,一次幫趙嬸燒火做飯時,我就問她:“嬸子,狗連秧子是咋回事?”“啊呀!你個憨女子,咋不知道個害臊哩……”被趙嬸罵了一頓,我還是沒弄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但我由此斷定,那句話肯定不是什么文明話,從此我再也沒說過這句話。
到了初秋,隊里給我們知青打了新窯,成立了知青點,我們就不在趙大叔家借住了。搬家后,春英和秋玲妹子經常到知青點找我們玩,趙嬸也經常讓春英妹子給我們送好吃的,我和張馨月也把趙大叔一家當成了親人,空閑時間我倆經常去串門。
縣委申書記和北京知青合影(圖片來源網絡)
記得是秋收快結束的時候,那天社員們都在場院分口糧,隊里一個叫梁滿倉的年輕后生看到了我,就嬉皮笑臉地說道:“狗打架哩,狗打架嘍……”當時春英妹子就在我旁邊,她拿起旁邊的一張木锨,照著梁滿倉后背就是一木锨,還狠狠罵他:“再敢欺負我姐,看我不打死你……”
后來我才知道了狗打架的真相,為此我尷尬難堪了好久,生怕有人再提及這事。自從被春英妹子打了一木锨,被鄉親們譽為“哈慫”的梁滿倉見到我就灰溜溜地躲到一邊去,再也沒說過狗打架這個事情。
來到劉家溝的第二個春天,趙嬸給我們知青點送來5只小雞娃,還端來一碗小米,告訴我們要用水浸泡一下小米才能喂小雞??粗蓯鄣男‰u娃,我很高興,就問趙嬸:“嬸子,這是你家老母雞生的小雞娃嗎?這么小的雞娃不吃奶能能行嗎?”
聽了我的話,趙嬸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她用手戳了一下我的額頭說道:“你個憨女子,你看到誰家的雞娃吃奶哩……”因為這句話,同學們都嘲笑我,我也為此尷尬了好久。作為一名知識青年,我曾把麥苗當韭菜,也曾認為小雞娃出生后要吃奶才能長大呢。想想那時的稚嫩和無知,我真愧對知識青年這個稱呼。
在劉家溝插隊落戶的幾年間,鄉親們給了我們很多關愛和照顧,我們學會了干各種農活,學會了勤勞善良,學會了勤儉節約愛惜糧食,和鄉親們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在劉家溝插隊落戶期間,我最欣慰的是利用空閑時間辦起了識字夜校,教不識字的社員們認識了很多字,春英妹子能寫下全生產隊社員的名字,她說她也不是文盲哩。我和張馨月還指導趙秋玲妹子學完了小學課程,輔導她自學了初中課程,最終她成了劉家溝大隊的赤腳醫生。
1974年春天,張馨月招工到縣搪瓷制品廠當了工人,她離開劉家溝的前一天,趙嬸包了羊肉餡扁食為張馨月餞行。那年秋天,我被招工到公社供銷社工作,是趙秋玲妹子幫我背著行李,一直把我送到了公社供銷社。
恢復高考的第一年,我幸運地考上了一所大專院校。離開劉家溝時,我向鄉親們和趙大叔一家道別,趙嬸聽說我要去上大學了,她一個人躲到窯里,嗚嗚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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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去了幾十年,每當想起當年和趙大叔一家分別的情景,我心里還很溫暖很難受,趙嬸的哭泣聲時常會回蕩在我的耳畔??上иw大叔和趙嬸都不在了,我對他們無盡的思念都化成了酸澀又溫暖的回憶。那段青澀的知青經歷,將永遠鐫刻在我的記憶里。
作者:草根作家(講述人:王淑芹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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