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長期以來一直變著花樣強迫北約（NATO）盟國增加軍費開支，且要價層層加碼，目前已從最初的2%（北約規定下限）提升至5%。

由于冷戰的結束，北約大多數國家長期“馬放南山”，2014年時只有美國、希臘、英國3國軍費開支達到2%的北約標準。但2014年克里米亞事件、尤其2022年烏克蘭戰爭的爆發令北約歐洲國家危機意識大增，2024年根據北約初步估算，32個成員國中24個已經“達標”，其中最高的波蘭已達4.12%，立陶宛（76.5%）、拉脫維亞（75.9%）、匈牙利（69.2%）、波蘭（68.1%）2024年較2014年軍費開支增幅超過50%，這在和平年代是相當驚人的。

在此基礎上強行將“達標線”提高至5%，意味著北約各國軍費開支至少翻番有余，很顯然，只要不爆發大規模戰爭，如此要求即便各國政府和軍方敢答應，也很難闖過各國議會和選民這一關。

更氣人的是，即將動身前往荷蘭出席24-25日北約峰會的特朗普又公開表示“美國可以例外”，他在回答媒體提問時聲稱“其它成員國必須達標，但美國沒這個必要，因為我們支持北約已經那么久，所以我不認為我們應該如此，但我認為其它國家絕對應該如此”。

目前美國軍費占比僅次于波蘭，為3.2%，是北約國家中第二高的，但2024年美國軍費開支僅比2014年增加12.5%，差不多是北約各國中提升幅度最小的，即便如此，美國仍然獨立擔負北約四分之一強（27.5%，2014年高達36.3%）的軍費開支，是排第二的德國（6.8%）四倍有余，作為將“讓美國再次偉大”（MAGA，意味著“不為非美國的事務破費”）當作基本綱領的特朗普而言，不愿美國繼續當“冤大頭”，同時希望進一步提升其它北約成員國在北約中軍費負擔比例，其實是個順理成章的想法。問題在于公然在峰會前夕宣稱“你們必須加錢惟獨我可以例外”著實太辣眼睛，恐怕起不到預期效果。

峰會東道主荷蘭就估計，即便僅將軍費開支占比提升至3.5%，該國也需要額外增加軍費160-180億歐元，軍費開支占比偏低、國內抵觸情緒較大的比利時、意大利、加拿大甚至法國都已含糊表示“即便增至3.5%也難以馬上做到”，西班牙首相桑切斯（Pedro Sánchez）更直接在6月19日致書北約秘書長呂特（Mark Rutte），稱“承諾5%的目標不僅不合理，而且適得其反，這將使西班牙偏離最佳支出目標，并將阻礙（歐盟）持續加強其安全和防務生態系統的努力”，由于是少數執政，且核心團隊深受貪腐丑聞困擾，西班牙首相提前選舉壓力沉重，此刻同意特朗普的漫天要價無異于政治自殺。這還是在特朗普表示“別人都要達標惟獨美國例外”論前一天，此論一出更不必說了。

但至少截止一周前呂特還顯得躊躇滿志、信心十足，表示“有信心、各成員國會支持占比目標的”。

他的底氣來自北約其它國家和他本人聯手搞的一套令人眼花繚亂數字游戲：5%這個特朗普“冠名”的下限目標保留，但拆分為“核心國防開支（core defense spending.）”和“非核心國防開支”兩部分，前者僅3.5%，由于各國基本同意將軍費占比提升至3%，因此再增加0.5%在烏克蘭戰爭曠日持久、全球局勢動蕩不安的背景下難度相對較小，而另外1.5%將用于升級道路、橋梁、港口和機場，以便軍隊能夠更好地部署，并為社會應對未來的襲擊做好準備。

玄機在于“非核心國防開支”會把哪些離譜的預算也算入：西班牙希望將應對氣候變化的支出納入其中，理由是“氣候影響軍事部署”，其它一些國家則提出把網絡安全管理和社會治安強化之類開支算在內，理由是“必須營造良好的戰場環境”。

面對“到底哪些開支算‘非核心國防開支’”呂特始終含糊其辭，他在本月稍早吞吞吐吐表示“如果坦克無法跨越橋梁。如果我們的社會沒有為戰爭爆發做好全社會參與的準備。如果我們無法真正發展國防工業基礎，那么3.5%的預算雖然不錯，但你們無法真正保衛自己”，言下之意“塞入一些零碎是可以的”——但仍未正面回答“塞入哪些零碎是可以容忍的”這一最關鍵問題。

從特朗普最新“美國可以例外”論調可知，他和美國都沒有太好的耐心，既不希望拖很久（一些國家甚至2-3%的“小目標”也打算拖到10年左右，而他的任期只有不到4年了），也不希望諸如“應對氣候變化”之類奇怪的“報銷發票”被強行塞入賬單。

但過于難看的吃相只恐適得其反：特朗普的美國明顯擺出“美國在美國以外出錢出兵越少越好”的態勢——然則一旦如此北約在保護其它成員國安全方面就會越來越不中用，那么如何說服后者愿意給這個越來越不中用的機制花成倍有余的錢？

此次荷蘭峰會，素來跑最勤的列席非成員國日本、韓國雙雙缺席，已表明在特朗普持續“減法”作用下，北約以外國家對這個軍事同盟的期望值正迅速下降，這或許會令特朗普“美國要少花錢，但北約要多干活”的“野望”更難變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