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登州有個瓦匠,姓孫名良。他年方二十八,生得虎背熊腰,砌墻蓋瓦的手藝在十里八鄉數得著。因常年給人建房,攢下些家底,經媒人說合,娶了鄰村柳木匠的女兒柳月娥。迎親那日,孫良家的土坯院掛滿紅綢,鄉親們擠在巷口道賀。
拜堂時,孫良踩著紅氈,牽著蓋著紅蓋頭的柳月娥,心里像揣了團火。按規矩行完三拜,他扶著新娘進了東廂房。喜娘端來合巹酒,兩只粗瓷碗盛著米酒,他剛彎腰去接,眼角余光瞥見窗欞上落著團黑影。
抬眼一看,竟是只渾身漆黑的老貓。那貓蹲在窗沿,尾巴繞著爪子,綠瑩瑩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響。孫良皺皺眉,這大喜日子,哪來的野貓搗亂?他剛想揮手驅趕,黑貓突然縱身躍下,箭一般竄出房門。
“這貓……”孫良心里犯嘀咕,下意識追了出去。黑貓跑過天井,鉆進西廂房后的柴棚。他撩開草簾進去,柴棚里堆著麥秸和碎木料,卻不見貓的蹤影。正納悶時,鼻尖忽然嗅到股異樣的氣味——像是硫磺混著硝石,甜膩中帶著嗆人。
他順著氣味找去,柴棚角落的麥秸下,竟露出半截油紙包。扒開一看,里面裹著碎硫磺和硝石,旁邊還纏著尺把長的引線,線頭沾著蠟油,顯然是待燃的火引子。孫良驚得后退半步,這柴棚緊挨著婚房,若被點著,滿院賓客都得遭殃!
他猛地想起前幾日的事。村里無賴趙三曾找他借銀錢,說要翻修祖屋,被他以籌備婚事為由拒絕。趙三當時黑著臉罵罵咧咧,說“走著瞧”。難道是他干的?孫良顧不上多想,抱起油紙包就往院外跑,扔到遠處的河溝里,又回柴棚仔細檢查,確認再無隱患才松口氣。
剛轉身要回房,那只黑貓又出現在柴棚門口,沖他“喵喵”叫了兩聲,扭頭朝正房方向跑。孫良覺得這貓通人性,便跟著它走。黑貓跑到堂屋墻角,用爪子狠命扒拉青磚縫。他湊近一看,墻根的泥土里竟埋著個瓦罐,罐口堵著破布。
撬開破布,罐子里滾出把銹跡斑斑的匕首,刀柄上刻著個模糊的“趙”字。孫良握著匕首,冷汗涔涔——趙三不僅想放火,還藏了兇器!若不是黑貓引著,等拜堂宴散,賓客離去,他和新婚妻子怕是要遭暗算。
他攥著匕首沖進喜宴,當眾把火引子和匕首的事說了。滿座賓客嘩然,孫良的爹氣得渾身發抖:“定是趙三那廝!我早看他不是好東西!”眾人忙差年輕小伙去趙三家查看,果然人去屋空,桌上還留著半截沒吃完的燒雞。
這時,有個上了年紀的鄉鄰一拍大腿:“這黑貓……莫不是孫瓦匠去年救的那只?”原來去年冬天,孫良在村口看見只凍僵的黑貓,便抱回家喂了熱粥,養了半月才放歸山野。眾人這才明白,是他昔日的善舉救了全家。
孫良回到洞房,柳月娥正掀開蓋頭等他,臉上雖有驚色,眼神卻透著鎮定:“夫君,方才我聽喜娘說柴棚的事,想來那歹人必是嫉妒你。”孫良見妻子遇事不慌,更覺娶對了人。兩人重新端起合巹酒,這次喝得格外踏實。
三日后,趙三在鄰縣被官府抓獲。據他交代,因賭債纏身,又見孫良娶親風光,便心生歹念,想趁亂放火殺人,再劫掠財物。公堂上,趙三望著堂下的孫良,咬牙切齒卻無力回天,最終被判流放三千里。
自那以后,孫良家再也沒見過那只黑貓。但他每次出門做工,總會在工具籃里放些碎肉,遇見流浪貓狗便喂食。后來他蓋房時越發盡心,砌墻時總要多檢查幾遍,說“要對得起良心,也對得起那只報信的貓”。
登州的老輩人常說,孫瓦匠的故事就像房梁上的榫卯,看著不起眼,卻撐著整座房子的安穩。人若存善念,哪怕是只貓也會報恩;若起歹心,縱是躲得再遠,也逃不過天理昭彰。就像那只黑貓,在烈火焚身的前夜,用一聲貓叫劈開了歹毒的陰謀,也劈開了人心的明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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