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荔枝》電視劇的熱播，柳妹在這里告訴網友們，在關注一千多年大唐荔枝物流運輸的高效，以及荔枝美味時候，還應該必須知道在唐朝人的餐桌上，還有一種比荔枝更珍貴、影響更深遠的舶來品—胡椒。

胡椒乃是原產于印度的香料，在唐代價比黃金，甚至當作官員的俸祿來發放。它的到來和普及，不僅重塑了唐人的味蕾，改變了中國人的飲食方式。

劇中講述李善德回到長安后，就帶女兒袖兒逛長安，當時周圍都是熱鬧喧囂的市井景象，李善德在一處街邊攤位前停下，一口氣點了十個胡餅，餅中胡椒那獨特的辛辣與胡餅的麥香瞬間在口中散開，暫時驅散了他身上的疲憊。

這個情節雖然在電視劇中非常短暫，卻巧妙為觀眾勾勒了盛唐時候長安街頭豐富的飲食文化。故事發生在天寶十三年，就是安史之亂前一年，當時長安作為國際化大都市，商業繁榮，外國商人也在長安經商，很多西域和國外的物品在長安傳播。當時唐朝人對外國統稱為“胡”，胡餅作為西域傳來的面食，深受民眾喜愛，在大街小巷是隨處可見，已經融入市民生活。劇中以李善德吃胡餅的平凡生活，側面反映出唐朝多元包容的文化氛圍 。

唐朝平民喜歡食用的胡餅起源于西域，根據《唐語林》記載，胡餅一般將羊肉層層在面餅中，夾著椒（胡椒）、鼓、潤以酥，入爐烤制，可以看到唐朝一些胡餅烹飪時候，都會使用胡椒粉。唐書《酉陽雜俎》中記載，唐代胡盤肉食必加胡椒，以增辛香味。當時長安胡商酒肆中，胡椒與葡萄酒、胡餅共同構成“西域風味”，成為貴族彰顯身份的符號。

胡椒的緣由

胡椒，絕對是外國的舶來品。它原本生產于印度西南海岸喀拉拉邦一帶的熱帶常綠木質攀援藤本植物。張騫開通西域建立絲綢之路后，中國與印度和歐亞大陸的其他國家有了密切交往。所以，在東漢時期，中國典籍中就出現了胡椒的記載，如《后漢書》提到 “天竺國…… 有香、石蜜、胡椒、姜、黑鹽” 。

但那時候，胡椒是社會極為罕見的商品，主要通過陸上絲綢之路，由波斯商人艱難地帶入到我國。由于運輸路途遙遠，且由波斯商人壟斷貿易，胡椒價格就非常昂貴，堪稱是“香料中的黃金”，被授予了 “金丸使者” 的稱號，成為地位與財富的象征，乃是尋常百姓難以企及的，主要是上層達官權貴小范圍內流通。

在唐之前，中國人的調味主要依賴本土的姜、蔥、蒜、茱萸等。這些辛香料雖然能達到去腥增香的效果，味道卻遠不如胡椒的味濃烈。

唐朝胡椒的傳播

大唐盛世，國力強盛，對外交流頻繁，長安成為世界貿易和文化交流的中心。當時，大唐主要依靠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與外界頻繁交流，中外貿易的繁榮，這也使胡椒也由西亞和中亞一帶的阿拉伯商人源源不斷運輸到大唐。

陸地絲綢之路，一般是由波斯（今天伊朗）經西域抵達長安，胡椒價格是比較昂貴。海上絲綢之路，也就是坐船在廣州、泉州登陸，胡椒成本低，價格比較低，但遇到風浪和海盜的風險比較大。

胡椒傳入大唐之后，由于獨特的辛辣口感與芳香氣味，迅速在唐代飲食中獲得了普及。唐朝王室雖然以漢族自居，但血脈中流淌著鮮卑等少數民族的血液，如唐朝開國皇帝李淵的母親獨孤氏、妻子竇氏，唐太宗李世民的妻子長孫氏，均出身鮮卑貴族。

李唐王朝的鮮卑族血脈，這也使唐朝統治者打破了華夷之辨，對少數民族和外國文化都采取開放包容的政策。統治者為了抵御少數民族進攻，大膽任用少數民族將領駐守邊疆，如安祿山是胡人，高仙芝是高句麗人。在寬容和兼容并包的政策下，少數民族文化、異域文化和中原文化交流頻繁，文化融合加速，各種胡人的飲食習慣也傳入到中原。

胡椒在大唐飲食使用

這樣，胡餅、葡萄酒等胡食成為長安城內的時尚。長安街頭胡食店林立，人們不僅熱衷于品嘗胡餅，喜歡在胡餅中加入胡椒等香料，以增添獨特風味。

當時，唐朝人肉食以牛、羊、豬 三牲 為主，尤其受游牧民族影響，羊肉消費大增。正好阿拉伯商人從印度西南海岸傳來的胡椒，能對肉類起到去腥解膩的特性，成為烹制牛羊肉的絕佳佐料，滿足了唐人對羊肉等肉食烹飪的需求，成為當時飲食文化的重要內容。

唐朝人贊許胡椒調味的肉食 香美異常在飲食文化角度去觀察，胡椒對唐朝飲食的改造，主要在三個方面：

第一，去腥增香

如前面論述，在古代的唐朝，胡椒能起到掩蓋肉類的腥膻味，解膩增香的效果。如唐代筆記小說中常有“腥膻之徒，得椒而悅”的記載。

第二 促進消化

胡椒的辛辣成分刺激胃液分泌，有利于人的消化，比較開胃。如唐代醫書《食醫心鑒》，特別推薦在食用豬心羹時“入少胡椒末亦佳”，就是說在食用豬心羹時候，加少量胡椒是最好的。

第三 飲食防腐

在缺乏現代冰箱的古代，唐朝民族探索胡椒具有抗菌特性，自然把胡椒用在古代食品保鮮技術上。唐代醫學典籍《海藥本草》記載，胡椒可去胃口氣虛冷，宿食不消，其抗菌特性亦被用于食物保存。

唐朝人遠行時候，經常攜帶胡椒腌制的肉干。《山家清供》記載胡椒干魚法就是說商旅遠行時候，經常攜帶魚片拌胡椒曬干的魚為口糧食用，可以保數月不腐。史書記載，唐嶺南經略府為討好唐玄宗和楊貴妃，曾以胡椒腌漬荔枝，制成辛香蜜餞，既能延長荔枝的保質期，又賦予荔枝獨特風味。這一種甜辣交織的味覺體驗，也是楊貴妃鐘愛荔枝的另一種原因。

第四 治療疾病

唐朝人也發現胡椒可以用在治療疾病。唐朝醫學家孫思邈的醫學巨著《千金要方》提出“養生椒療”的方法，就是用胡椒治療疾病的方法。如《千金方》推薦胡椒酒能治療“五臟風冷”。

當時，民間也流傳“七粒胡椒一個棗，胃痛立刻好”的諺語，也就是胡椒可治療胃寒、腹痛。這種觀念一直延續到明清，甚至今天的中藥方劑中仍能看到胡椒的身影。楊貴妃隨身佩戴金銀鏤空香囊，內裝胡椒、丁香，也是看到胡椒防疾病的功能。

由于胡椒的實用性和稀缺性，自然是物以稀為貴，成為唐朝上流社會權貴追捧的奢侈品，高昂的價格成為官僚權貴階層彰顯階層身份和地位的標志。唐朝權貴階層盛行胡風，自然迷戀胡椒的辛辣與芳香，喜歡用胡椒弄美食。例如宮廷的“古樓子”（一種羊肉胡餅），必須撒上胡椒才夠正宗

唐朝時候胡椒的使用

唐玄宗曾賜宴群臣，其中一道“駝峰炙”就以胡椒調味，成為當時頂級美食。《酉陽雜俎》記載宮廷御膳的“胡椒醋羊頭”，唐玄宗與楊貴妃的御膳中，喜歡食用這道菜，其辛辣風味成為盛唐宮廷的代表

在唐朝某些戰亂和物資緊缺的時候，胡椒都比黃金高，朝廷給官員發俸祿，以胡料代替。中晚唐唐代宗時期的權臣元載，因貪腐被抄家時，竟搜出胡椒八百斛，相當于千戶家庭年收入，乃是元載貪污腐敗的證明。胡椒八百斛由此成為后世文人抨擊權貴驕奢淫逸的典故。

但在唐朝盛世時候，伴隨海路運輸的胡椒數量逐漸增多，東南亞各國與大唐交往得頻繁，普通百姓也能消費得起胡椒。唐代夜市中的胡辣湯”雛形，可能就是胡椒平民化的產物。如劇中李善德就能有條件吃上有胡椒的胡餅。唐人在招待客人時候，喜歡用胡椒，代表尊貴的禮儀。喝茶時候，喜歡在茶里放胡椒，增添香氣。

唐之后胡椒的傳播

唐朝滅亡之后，宋朝商業繁榮，與東南亞各國交往頻繁，胡椒廣泛用于火鍋、羹湯，《東京夢華錄》記載汴京夜市羊肉菜品占據主導地位，這些菜肴大多使用胡椒調味，形成了"無椒不羊"。但當時胡椒依然是奢侈品。開封市場上的胡椒非常昂貴，平民僅在宴客時使用。

元朝時候，中外對外交往頻繁，胡椒傳入數量比前朝增多。馬可?波羅在游記中描述杭州 “市內每日胡椒用量多達 43 車，每車重 223 磅”，一艘中國式帆船可裝載多達 “五六千簍胡椒”，足見當時中國對胡椒需求之旺盛。

明朝胡椒使用

胡椒真正改變中國飲食，是在鄭和七次下西洋之后，開拓了大明與亞洲和非洲的海上絲綢之路，東南亞國家胡椒和大量香料運輸到大明，胡椒貿易激增，以及在廣東和海南一帶廣泛種植胡椒，這也使胡椒價格暴跌。至此，胡椒從黃金香料淪為平民調料成為平民飲食觸手可得，可以享受的飯桌調料，徹底與市井生活相融合。

如當時明朝中原地區的普通百姓，在清晨時候來上一碗熱氣騰騰，加入胡椒調味的胡辣湯，既能迅速驅散寒意、提神醒腦，又能為一天的勞作提供充足能量。成書在16世紀-17世紀的明代長篇白話世情小說《金瓶梅》，生動地展現了胡椒在當時市井生活中的蹤影。

書中描寫西門慶家中 床后茶葉箱里還藏著四十斤沉香、二百斤地蠟、兩罐子水銀、八十斤胡椒，沉香、胡椒習慣性藏于 茶葉箱 中這一切表明，明朝中期，像西門慶這樣的市民階層家庭，胡椒已成為家中儲備的常見物品。

在《竹嶼山房雜部》《易牙遺意》《便民圖纂》等明代飲食類著作中，胡椒的運用也隨處可見。明朝普通百姓都認識到，日常的燉煮、煎炒，還是腌制臘肉等，用胡椒可以去腥、增香、防腐，以及豐富食物的口感，提升著飲食的滋味的效果，自然喜歡用胡椒烹飪美食。

這樣，從唐朝時起，胡椒這一印度洋南岸的異域香料，從最初的珍稀貢品，在明清逐漸融入中國飲食的方方面面，重塑了唐人的味蕾，也深刻影響了此后中國千年的飲食文化。今天川菜、湘菜等辛辣菜系的形成，與胡椒的千年影響密不可分。

結語：

也許，荔枝的傳奇屬于唐朝的楊貴妃，但胡椒的傳播和普及見證了中國古代對外交流的繁榮，以及千年的中國飲食史，屬于每一個中國人的。柳妹認為，當網友們在做菜時候，撒下一撮胡椒粉時，不妨想想這一粒粒黑色顆粒，曾是大唐盛世最奢侈的味道，在中國有上千年滄桑歷史。如果你穿越在大唐，是愿意囤黃金，還是囤胡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