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長安汽車以 "辰致汽車科技集團" 之名完成央企升級,股價單日暴漲 7.2% 時,300 公里外的東風集團正承受著港股 3.8% 的跌幅 —— 這場始于 2024 年 2 月的重組傳聞,終以 "暫不涉及資產重組" 的公告畫上句點。反差背后,是中國汽車產業最具戲劇性的轉型樣本:曾經手握東風本田、東風日產兩大 "利潤引擎",2017 年銷量突破 412 萬輛的 "燃油霸主",如今正深陷 "戰略如滿月,執行似殘陽" 的困局。
從銷量到利潤的全面失守
新能源賽道的 "冰火兩重天" 在具體車型數據中展現得淋漓盡致。東風嵐圖作為最早喊出 "開局即奔跑" 的高端品牌,2021-2023 年投入 20 億營銷費用,年銷量卻始終徘徊在 2 萬輛左右,僅為蔚來同期的三分之一。其首款車型 FREE 以 31 萬 - 36 萬元對標蔚來 ES6,智能駕駛卻停留在 L2 級,基礎自動變道需選裝,而 2022 年理想 AD Max 已實現城市 NOA 功能。2025 年 1-5 月嵐圖銷量 4.6 萬輛的 "增長神話",放在行業坐標系中更顯尷尬:長安深藍同期銷量 8.7 萬輛,零跑 C11 單月銷量達 3.2 萬輛,就連嵐圖 4 月 1 萬輛的峰值,也僅為小鵬 G6 的 29%。
合資板塊的崩塌速度更令人咋舌。東風本田曾是本田在華的 "現金奶牛",CR-V、雅閣(參數丨圖片)年銷均超 30 萬輛,甚至廣汽本田混動雅閣的發動機都依賴其供應。但電動化轉型中,2023 年承諾的純電平臺遲遲未落地,2024 年推出的 M-NV 實為油改電車型,導致 2025 年 1-5 月銷量暴跌 39.8% 至 12 萬輛。其中電動車型 S7 月銷 52 輛、P7 僅 142 輛,對比廣汽本田 e:NP1 單月 8000 輛的成績,39 倍的差距暴露出戰略執行的致命滯后。更諷刺的是,上汽大眾 ID. 系列同期銷量增長 18%,證明合資品牌并非沒有轉型可能。
財務數據的反差更刺眼。2024 年東風集團剔除 70.2 億元政府補助后,凈虧損 2.1 億元,相當于每賣出一輛車倒貼 3000 元。而長安汽車同期凈利潤達 78.5 億元,單車利潤超 5000 元。研發投入上的 "剪刀差" 同樣顯著:東風 2024 年研發投入增長 17%,但三元鋰電池能量密度 180Wh/kg,比寧德時代低 30%;長安深藍搭載的半固態電池已實現量產,能量密度達 320Wh/kg,L3 級智駕系統已在重慶開放測試。
三次戰略誤判埋下的轉型陷阱
東風的困局并非一日之寒,而是三次關鍵戰略節點的連續誤判所致。2018 年啟動 "東風 56 號" 項目時,竺延風提出 "嵐圖要做新能源領域的國家隊",卻在產品定義上陷入 "高端化 = 高價化" 的誤區。首款車型 FREE 定價直指蔚來 ES6,卻在智能駕駛上妥協 —— 同期理想 ONE 以 32.8 萬元價格實現 L2 + 級全域輔助駕駛,嵐圖卻將自動變道設為選裝,這種 "技術低配高價" 的組合,本質是對新能源用戶核心需求的誤讀。
2020 年電動化轉型窗口期,東風本田選擇 "油改電" 路線而非純電平臺,錯失關鍵兩年。彼時廣汽本田已啟動 e:NP 純電架構研發,2022 年便推出量產車型;而上汽大眾投入 170 億元改造 MEB 工廠,2023 年 ID. 系列銷量突破 15 萬輛。東風本田的猶豫,折射出國企對 "利潤奶牛" 的路徑依賴 ——2020 年 CR-V 混動車型貢獻 42% 的利潤,這種短期收益讓管理層難以割舍燃油車舒適區。
2023 年價格戰的決策則暴露了戰略短視。為清理庫存,東風將雪鐵龍 C6 降價 9 萬元至 12.19 萬元,短期內拉動銷量環比增長 15%,卻導致合資品牌價值體系崩塌。數據顯示,東風日產軒逸 2024 年二手車保值率跌至 58.7%,較 2022 年下降 12 個百分點,而豐田卡羅拉仍維持在 70% 以上。這種 "飲鴆止渴" 的策略,本質是將國企的經營壓力轉嫁給消費者信任,最終陷入 "降價 - 虧損 - 再降價" 的惡性循環。
五大矛盾撕裂轉型執行力
深入剖析東風的戰略體系,會發現五重深刻矛盾正在撕裂其轉型執行力。在品牌架構上,形成 "高端嵐圖、中端奕派、低端納米" 的三層體系,但實際運營中卻出現定位重疊 —— 奕派 eπ007 定價 15-20 萬元,與納米 EX1 的 12-15 萬元區間高度重合,導致內部資源內耗。2025 年 1-5 月,納米品牌銷量同比下滑 18%,很大程度上源于奕派的 "同門傾軋"。
技術研發的 "諸侯割據" 更觸目驚心。文檔顯示,東風研發總院與嵐圖、風神等子品牌在電池領域重復投入,僅 2024 年就有 3 個并行的電池包項目,導致自研三元鋰電池進度落后行業半年。智能座艙領域更混亂:風神采用安卓底層系統,納米使用 Linux 系統,奕派則自研系統,三者無法共享應用生態,這種 "各自為戰" 使得東風智能座艙研發成本比比亞迪高 20%。
合資合作中的 "話語權失衡" 制約轉型速度。東風本田的電動化戰略需經本田總部審批,導致 M-NV 車型比廣汽本田 e:NP1 晚推出 14 個月;而東風日產 ARIYA 車型的電池供應被日產控制,2024 年因日本電池產能不足導致交付延遲 3 個月。這種 "外方主導" 的合作模式,讓東風在電動化轉型中淪為被動執行者。
渠道體系的僵化同樣拖慢轉型。東風傳統 4S 店中,85% 仍以燃油車銷售為主,新能源車型僅占展廳面積的 20%;而蔚來、理想的體驗店 100% 聚焦新能源,單店坪效是東風 4S 店的 5 倍。2025 年 1-5 月,東風新能源車型渠道轉化率僅為 8.7%,遠低于行業平均的 15.3%。
決策機制的層級冗余則放大了執行滯后。文檔透露,嵐圖新款車型的價格調整需經集團 7 個部門審批,流程長達 45 天;而理想 L7 的價格調整從決策到執行僅需 7 天。這種 "層層匯報" 的國企作風,使其難以應對新能源市場的快速變化 ——2024 年嵐圖追光上市時,因審批延遲錯過上海車展窗口期,首月銷量僅 2300 輛,不及預期一半。
轉型不是重組而是 "基因再造"
面對困局,東風推出兩大自救舉措:成立奕派汽車科技公司整合自主板塊,與日產成立合資公司拓展海外市場。但這能否扭轉頹勢?數據顯示,奕派 eπ007 上市 14 個月累計銷量 7 萬輛,而長安深藍 SL03 同期銷量達 15.6 萬輛,差距背后是品牌力的代際差。即便接入華為鴻蒙座艙,奕派仍需解決核心問題:如何在 15-25 萬元市場與比亞迪海豹、特斯拉 Model 3 競爭,后者 2025 年 1-5 月銷量分別達 12.3 萬輛和 10.8 萬輛。
海外市場的合作同樣暗藏風險。與日產成立的合資公司中,東風僅占 40% 股權,核心渠道仍由日產控制。2025 年東風出口均價 1.2 萬美元,不僅低于奇瑞的 1.6 萬美元,更依賴微卡等低端車型(占比 62%),這種 "以價換量" 的模式難以持續。反觀上汽,通過 MG 品牌的技術輸出,2025 年海外均價達 2.1 萬美元,新能源車型占比 35%,構建起可持續的盈利模式。
對東風而言,真正的轉型不是重組整合,而是 "基因再造"。需打破國企的 "等靠要" 思維,建立市場化的激勵機制 —— 參考長安汽車對深藍團隊的股權激勵,將研發人員薪酬與產品銷量掛鉤;需重構技術中臺,實現電池、智駕等核心技術的統一研發,避免重復投入;更需重塑品牌認知,從 "政策依賴型" 轉向 "技術驅動型",正如嵐圖需要用 L3 級智駕量產證明實力,而非僅靠 "國家隊" 光環。
汽車行業的殘酷之處在于,轉型窗口期不會為任何企業停留。當長安深藍月銷突破 2 萬輛,比亞迪海豹站穩 20 萬元市場,東風若不能在 2025-2026 年解決戰略與執行的落差,很可能從 "頭部玩家" 滑向第二梯隊。對這頭 "大象" 而言,真正的手術刀不是重組方案,而是對國企體制的深刻變革 —— 唯有如此,才能在電動化浪潮中重拾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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