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齊烏斯·安涅·塞涅卡(Lucius Annaeus Seneca，約公元前4年－65年)，人稱小塞涅卡或簡稱塞涅卡，古羅馬政治家、哲學(xué)家、悲劇作家、雄辯家、新斯多葛主義的代表，著有《道德書簡》。

本文選自《論生命之短暫》，原題為《論心靈之安寧》，說明了心靈之困擾主要源于我們對外在事物的執(zhí)著，建議我們要實現(xiàn)靜心，要在履行自己政治義務(wù)的同時，熱衷于智慧與沉思。有學(xué)者認為其在塞涅卡的著作中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只有它真實地體現(xiàn)了塞涅卡與塞雷努斯兩人之間的交流。

“不要像大多數(shù)人那樣，沉浸在忙碌感中。他們在家里、劇場和講壇晃來晃去，動輒插手別人的私事，想給人留下一種繁忙的印象。”

論心靈之安寧

塞雷努斯：塞涅卡，當(dāng)我審視自己時，一些惡習(xí)會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于是我知道該怎么處理；另一些則隱藏得更深，不易發(fā)覺；還有一些并非一直存在，只是時不時出現(xiàn)。對我而言，最后這類最難對付：它們像神出鬼沒的敵人，說不準何時就會突然冒出來襲擊你，讓你既無法像面對戰(zhàn)爭一樣時刻準備著，又不能像身處和平年代一樣徹底放松。

我認為自己目前最常見的狀態(tài)就是（我希望能像看醫(yī)生一樣對你坦白真相），我既不能完全擺脫這些讓我恐懼和憎惡的惡習(xí)，又沒有完全被它們掌控。這聽上去似乎不算太糟，卻更讓我惱火，更想辨別清楚——就好像人既沒有生病，但又不健康。

你不需要告訴我，美德在開始時總是脆弱的，需要隨著時間的推移才能逐漸變得堅定有力。我也知道，那些努力想要獲得別人好感的人，無論是通過謀求更高的官職、讓自己口若懸河，還是其他讓別人認可的方式，也都需要時間的歷練才能變得成熟——總之，無論是真正賦予人力量的，還是為了名聲而流于表面的努力，兩者都需要漫長的等待才能逐漸展示出自己的光芒。

我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自己會因為習(xí)慣了惡習(xí)，讓它們變得越來越頑固。畢竟，一旦長期接觸，美德和丑惡都更難以擺脫。

我很難用一兩句話說清楚這種性格上的弱點，因此這里就多嘮叨幾句。我想，這個問題的本質(zhì)是，我總在對與錯這兩個選擇之間搖擺，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傾向哪一邊……我總是擔(dān)心自己越變越壞，或者（這更讓我擔(dān)憂）就像被吊在懸崖邊緣一樣，隨時都可能掉下去。更何況，沒準還有一些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惡習(xí)——畢竟，我們過于近距離觀察自我品質(zhì)，偏袒總會影響我們的判斷。

我猜想，很多人本有機會獲得真正的智慧，但前提是他們沒有自以為足夠睿智，或是故意掩飾自己的某些性格，又無視別人的一些品格。畢竟，我們的悲哀，與其說來自于他人的奉承，還不如說是來自自我的奉承。誰敢說出關(guān)于自己的真相呢？即便被一群拍馬屁的人包圍，我們最大的諂媚者還是自己。

因此，我懇求你，看在我還值得被治療的分上，如果有什么可以醫(yī)治這種心神不寧，還請讓我回歸安寧吧。我明白，這些精神上的不安還談不上危險，也引發(fā)不了風(fēng)暴。用一個現(xiàn)實的比喻來形容就是，困擾我的不是風(fēng)暴，而是暈船。不管這到底是什么病，都懇請你將其連根拔除。請幫幫我這個已經(jīng)看到陸地，卻還在海上掙扎的人吧。

塞涅卡：的確，塞雷努斯，很久以來我都在考慮，如何給你所描述的這種精神狀態(tài)下一個定義。打個最接近的比方，一些人剛剛大病初愈，但時不時還會發(fā)點燒或是感到疼痛。他們雖然已經(jīng)沒有明顯的癥狀了，但還是會為身體感到擔(dān)心和沮喪；雖然已經(jīng)比之前好多了，但稍微有點發(fā)燒，他們還是會立即去看醫(yī)生，或者開始抱怨。對于這類人來說，塞雷努斯，他們的身體其實已經(jīng)康復(fù)，卻還沒有適應(yīng)健康的狀態(tài)，就好比再平靜的海面也總會有少許漣漪，更何況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暴風(fēng)雨呢。

因此，你需要的不是更為激進的治療方法，因為你已經(jīng)接受過這樣的治療了——一會兒約束自己，一會兒和自己生氣，甚至還會在某些時刻嚴厲地威脅自己——你需要的是一個終極的治愈方案，那就是相信自己正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不要被其他迷失方向的人們所選擇的道路干擾，雖然其中一些可能距離正確的道路也不是很遠。你所追求的是偉大、至高無上和近乎神圣的——因此絕不能動搖。

希臘人將這種執(zhí)著稱為“euthymia”（即靈魂的完美狀態(tài)，德謨克利特曾針對這一點有過精辟的論述），但我更愿意將其稱為“tranquillity”（安寧）——畢竟，沒有必要去刻意模仿或是復(fù)制希臘語的形式。重點是，我要用一個術(shù)語來定義這一類問題。它是否是希臘語的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準確地傳達含義。

我們所追求的，是讓心靈在一條平穩(wěn)和安詳?shù)牡缆飞闲凶摺Ｎ覀兡軌蛘_地面對自己，愉快地接受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并保持快樂的心境。我們能夠始終處在平和的狀態(tài)中，沒有大起大落——這就是我想說的安寧。讓我們先想想在一般情況下如何達到這種狀態(tài)，然后從通用療法中選擇最喜歡的方式。與此同時，所有的過錯必須公之于眾。只有這樣，別人才能從中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時你就會明白，自我反感帶給你的煩惱，和那些被似是而非的誓言綁架或是為顯赫的頭銜而勞苦的人們相比，簡直少了太多。他們之所以會一直虛偽地活著，更多是因為羞愧，而非欲望。

那些被浮躁、無聊和朝三暮四所困擾的人，和那些一味緬懷過去，或是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的人，其實都是一類人。還有一些人，他們像是患了失眠癥，總是坐立不安、四處亂竄，直到疲倦讓他們不得不停下來。他們不斷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tài)，即便最后會在某個狀態(tài)中安定下來，也不是因為厭倦了變化，而是因為年紀大了，對新鮮事物的反應(yīng)開始變得遲鈍了。當(dāng)然，還有另一些人，他們不會按照自己的意愿調(diào)整生活狀態(tài)，但這并非緣于穩(wěn)健的心態(tài)，而是由于懶惰。于是，他們不得不按照初始的狀態(tài)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

事實上，病癥可以有無數(shù)種表現(xiàn)方式，但最終的結(jié)果只有一個——對自己不滿。這種不滿源于精神上的不穩(wěn)定以及讓人恐懼的、未實現(xiàn)的欲望。當(dāng)人們不敢或是未能得到所渴望的，他們能夠抓住的就是渴望本身了：他們活在不平衡和反復(fù)無常中，這是處于懸而未決狀態(tài)中不可避免的結(jié)果。

于是，他們試圖利用一切手段來實現(xiàn)心愿。他們說服自己、強迫自己去做不光彩和難以成功的事情。一旦付出得不到相應(yīng)的回報，他們就會被失敗的恥辱深深折磨。讓他們悔恨的并非犯下的罪惡，而是欲望的受挫。他們后悔已經(jīng)做過的嘗試，擔(dān)憂未來的挑戰(zhàn)。他們的心靈開始不安。這種不安無處排解，因為他們既不能控制又不能滿足自己的欲望。未來生活的不確定讓他們不知所措，希望的消失讓他們感到靈魂停滯。痛恨自己付出辛勞卻依然失敗，他們又變得碌碌無為，或是轉(zhuǎn)而將精力放在閉門做研究上。

可是，這顯然又是向往公共事業(yè)、熱衷社會活動、缺少心靈寄托而性格不安分的人無法忍受的，于是進一步造成了他們原本癥狀的惡化。

結(jié)果就是，當(dāng)可以從現(xiàn)實生活中獲得的快樂被剝奪時，原本忙碌的人們開始坐立不安——他們無法忍受待在家里，面對四面圍墻的孤獨感和遠離社會的隔離感。無聊和不滿應(yīng)運而生。他們變得心神不寧、郁郁寡歡，痛苦地忍受著所謂的閑散生活。更糟糕的是，他們還不愿意承認引發(fā)這些情緒的原因。羞恥感讓痛苦越藏越深，欲望被囚禁得無法釋放，這種感覺讓他們窒息。接下來就是陰郁、悲傷以及不安心靈的患得患失——希望出現(xiàn)就歡欣鼓舞，希望消失就萎靡不振。

再接下來，他們開始越發(fā)厭惡閑散，抱怨自己的無所事事，忍不住去嫉妒別人在仕途上的成就。畢竟，毫無建樹的安逸常常會滋生惡意。自己無法成功，于是希望別人和他們一樣失敗。就這樣，他們懷著對別人成就的憎惡和對自身境遇的絕望痛苦地生活著。

他們對命運充滿憤怒，對時代充滿抱怨，躲藏在平淡的隱退生活中嘆息自己的痛苦，直到對自己厭惡和疲憊。畢竟，人性天生好動、喜歡參與活動，所以人們喜歡刺激、喜歡娛樂——越是自身層次不高的人，往往越熱衷忙忙碌碌的生活。這就好比身體上的一些傷口喜歡被碰疼、被觸摸，令人難受的瘙癢也希望被抓撓一樣；同理，欲望的爆發(fā)就好比身體上的傷口，需要勞碌和病情加劇來獲得快樂。

當(dāng)然，在此之前，我們應(yīng)該審視自己，審視將要從事的事務(wù)，審視那些因他們而開展事務(wù)的人和我們要與之共事的人。

我們經(jīng)常高估自己的能力，因此正確的自我評價至關(guān)重要。有些人因為過于相信自己的口才而受到傷害，有些人對財富要求過高卻無法實現(xiàn)，還有人在繁重的勞動下過度透支了自己虛弱的身體。有些人過于羞澀，無法適應(yīng)需要拋頭露面的政治生活；有些人過于魯莽，無法適應(yīng)嚴謹?shù)姆ㄍスぷ鳎挥行┤藷o法控制自己的憤怒，稍有不悅就出言不遜；有些人無法控制自己的才智，總會說出一些機智卻會給他們帶來危險的俏皮話。考慮到這些情況，相比于參與公共事務(wù)，隱退無疑是更合適的選擇：熱情而又魯莽的天性，往往會因為直言不諱給自己帶來麻煩。

我們還應(yīng)審視將要從事的事務(wù)，判斷自己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去完成它。畢竟，執(zhí)行事務(wù)的人必須有超越事務(wù)本身的水平。否則，過重的負荷一定會將他壓垮。還有，有些事務(wù)與其說偉大，不如說龐雜——它們會不斷衍生出新事務(wù)，我們必須避免自己從事的事務(wù)又衍生出各種新事務(wù)，最終讓我們無法全身而退。你應(yīng)該選擇去承擔(dān)那些你能完成，或者說至少希望自己能夠完成的事務(wù)，避免在過程中變得越來越復(fù)雜、無法像預(yù)期那樣順利完成的事務(wù)。

人的選擇更是至關(guān)重要。必須明確，那些我們選擇一起共事的人，是否值得我們奉獻出生命的一部分時間，而這些時間上的犧牲又是否能為他們帶來改變。真的會有一些人，我們?yōu)樗麄兏冻觯麄兎炊栽箞蟮隆０⑸Z德斯說，他不會同那些不認為欠了自己人情的人一起用餐。你應(yīng)該也能想象，他更不愿意同那些認為一頓飯就可以報答朋友恩情的人打交道。在那些人看來，桌上的菜品多就能證明自己的慷慨，表明對別人的重視。一旦少了觀眾和見證者，這些私下的大快朵頤就毫無樂趣。

你還必須思考，自己的性格是更適合實際的活動還是安靜的研究和沉思，然后選擇符合自己天賦和天性的方向。伊蘇克拉底曾強行把厄弗羅斯從廣場上拉走，因為他覺得后者更適合編纂歷史。通常，強迫不利于天性的發(fā)揮。一旦違背天性，人很難取得成功。

其次，不要輕易浪費精力，或是將精力花費在毫無意義的活動上，也就是說，不要渴望無法得到的，也不要追求那些一旦獲得又覺得徒勞無益的。換而言之，不要讓我們的付出毫無意義、勞而無功，也不要追求那些本不值得努力的目標，因為一旦沒有成功，或是認為成功也不值得高興，痛苦就會隨之而來。

不要像大多數(shù)人那樣，沉浸在忙碌感中。他們在家里、劇場和講壇晃來晃去，動輒插手別人的私事，想給人留下一種繁忙的印象。如果你問一個剛從家里出來的人：“你要去哪兒，打算做什么？”他會說：“其實我也不確定，但應(yīng)該會去見一些人，做一些事。”他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尋找工作機會。但他們沒有明確的目標，因此總是接受那些正好碰到的。他們的晃蕩散漫而無意義，他們就像爬行在灌木上的螞蟻，總是漫無目的地爬到最高的樹枝上，然后再爬下來。很多人都過得像螞蟻一樣，說他們忙碌地懶散并不為過。

你看到那些人從你身邊匆匆忙忙地跑過，像是要趕去救火一樣，這樣的情景著實讓人難過。他們還經(jīng)常在路上撞翻別人，自己也摔個狗啃泥。但其實他們也只不過是去拜訪某個根本不會回應(yīng)他們的人，或者是去參加陌生人的葬禮，旁聽某個麻煩人物的庭審，圍觀一個有過多次婚姻的女人的訂婚儀式，可能還要順便照看一下雜物，或是幫著搬運那些雜物。

然后他們回到家中，不知道自己在為什么奔勞，接著開始發(fā)牢騷，說不知道為什么要出門，也不知道自己都去了哪里——可到了第二天，他們又開始了同樣的循環(huán)。

因此，開展活動要有明確的目標，這樣才可能有所收獲。勤奮不會讓人覺得疲憊，虛假的表象才會讓人發(fā)瘋。即便真正的瘋子，也需要希望來刺激自己，他們會為一些東西的表象而興奮，因為被迷惑的心無法察覺到事物毫無價值的本質(zhì)。

同理，那些在城市中轉(zhuǎn)悠，試圖積累更多人脈的人，往往也是被一些空洞瑣碎的緣由牽著鼻子走。雖然沒有具體的目標，但天一亮他們就早早出門了。他們會被很多人拒于門外，最多只能和通報訪客的奴隸打個招呼。這時他們才意識到，原來很多人都和他們一樣，不會在家里待著。這一惡習(xí)又會慢慢演變?yōu)榱硪环N最為可恥的行徑，那就是偷聽和窺探公開或秘密的消息。可是，很多消息如果不被聽到或討論，反而更為安全。

正因為如此，德謨克利特才會說：“但凡想擁有平靜的生活，都不應(yīng)該去參與太多活動，無論是公共的還是私人的。”當(dāng)然，這里指的是那些毫無意義的活動。如果是確實有必要的公共或私人的活動，那別說是很多，即便無窮無盡，都應(yīng)該努力完成。

然而，如果一件事的確不是我們的責(zé)任，那還是克制一些為好。一個人關(guān)注的事情一旦太多，就會把自己置于命運的掌控下。對待命運最安全的做法，就是盡量不去招惹她。把她放在心上，但不要過于相信她。

有人會說，“我要出海了，如果沒有什么事發(fā)生”“我要當(dāng)執(zhí)政官，除非有什么事阻止我”“我會生意興隆，除非碰到什么阻礙”。這也是為什么我們會說，通常智者就不太需要面對意外。這并不是說他們不會遭遇其他人所遭遇的風(fēng)險，而是說他們會正確地評估風(fēng)險；也不是說他們凡事都會如愿以償，而是說他們能預(yù)測到可能的結(jié)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們明白自己的計劃必然會受到阻力。少了一定會成功的期待，人就更容易應(yīng)付失敗帶來的失落感。

還有一個引發(fā)焦慮的重要原因——太在意自己的公眾形象，不愿意向任何人公開真實的自己，過著和多數(shù)人一樣的虛偽生活，仿佛生命只是一場表演。

如果一個人總要謹言慎行，擔(dān)心面具滑落時暴露真面目，那他無疑會痛苦不堪。如果我們只希望自己好的一面被別人看到，那就不可能做到無憂無慮。畢竟，很多時候我們還是需要被迫卸下偽裝。

即便自我隱瞞能多少帶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這種躲在面具后的生活依然不會讓人開心。相反，如果可以用誠實真切、樸實無華、簡單純樸、毫不掩飾的態(tài)度去面對生活，那將是多么令人愉悅啊！

當(dāng)然，熟悉往往會帶來輕視，完全暴露于眾的生活常常會面臨被嘲笑的風(fēng)險。但無論怎樣近距離觀察，道德也不會貶值。因為單純而被鄙視，總要好過忍受虛偽的痛苦。當(dāng)然，我們還是要注意適度：活得簡單質(zhì)樸和活得漫不經(jīng)心，這兩者還是大有區(qū)別的。

我們要學(xué)習(xí)回歸自我。和性格迥異的人交往會打破平靜，激發(fā)熱情，加重尚未完全治愈的心理疾病。然而，獨處和從眾這兩件事又需要適當(dāng)融合、靈活變通：獨處太久會讓我們渴望他人，從眾太久又會讓我們懷念獨處。總之，兩者互為解藥：獨處能治愈我們對人群的厭惡，人群則能消減我們獨處的孤單。

人的思想不會一直專注在同一件事上，需要有趣的消遣來轉(zhuǎn)移注意力。蘇格拉底會和孩子一起玩耍，也不會因此覺得不好意思；加圖為國事疲憊不堪時，會選擇用美酒來放松自己；西庇阿常用舞蹈來消解作為常勝將軍的壓力，當(dāng)然，那是男人們過去在比賽和節(jié)日時跳的、充滿陽剛之氣、即便在敵人面前都不會喪失尊嚴的舞蹈，而不是現(xiàn)在那種脆弱精致、讓男人看起來比女人還妖嬈的舞蹈。

我們的大腦必須得到放松：休整后它們會更精神、更活躍。就好比一直讓農(nóng)田高產(chǎn)會加速它的枯竭一樣。持續(xù)的工作會消耗我們的精力，短暫的休憩和放松則會讓我們恢復(fù)能量。一直勞作不停歇，會讓大腦變得遲鈍和麻木。

如果運動和游戲無法帶來自然而然的快樂，相信人們也不會樂在其中。當(dāng)然，過分沉迷于這類活動對大腦的反應(yīng)也有一定的破壞。就像睡眠，雖然對恢復(fù)精力至關(guān)重要，但如果不分白天黑夜地昏睡，那又無異于死亡。適度放松和徹底放縱完全是兩個概念。

立法者之所以設(shè)立假期，就是為了賦予公眾合法休假和享受生活的權(quán)利，只有這樣工作和生活才能平衡。我之前也提到過，一些偉人會在每月固定的時間給自己放幾天假，另一些人則會將每天都劃分出工作和休閑時間。

印象中偉大的演說家阿西琉斯·波利奧就是這么做的，工作滿十小時就必須休息。休息時他連信件都不看，以免突然冒出新事務(wù)需要處理。兩個小時的休息能讓波利奧消除工作一整天的疲憊。

有些人會在中午休息，將一些相對輕松的工作留到下午。我們的前輩們也曾規(guī)定，元老院在連續(xù)工作十小時后就不能再有新提案。軍隊要求輪流執(zhí)勤，而剛剛遠征歸來的士兵不會再被安排夜間站崗。每個人都要放松大腦，用時不時的休閑為它提供必要的食物和能量。

我們必須要出門散步，晴朗的天空和新鮮的空氣可以讓大腦重新充滿活力。有時，乘車出游、換個環(huán)境，或是從事社交活動和自由暢飲，這些都能讓心靈獲得全新的能量。

有時我們甚至需要迷醉的狀態(tài)，沉浸在酒精中但又不被它徹底掌控。酒精可以沖散憂慮，讓思想更為深邃，還可以像治療一些疾病那樣治愈傷痛。酒神之所以被稱為“解放者”，并不是因為酒精能讓言語變得不著邊際，而是因為它能讓心靈從桎梏中解脫出來，呵護它，讓它充滿活力，敢于去做想做的一切。

當(dāng)然，就像自由一樣，飲酒也要適度。人們說梭倫和阿塞西拉愛酒，還有人指責(zé)加圖酗酒，但這種指責(zé)卻讓人們更仰慕而非看輕加圖。喝酒的頻率不能過高，以免養(yǎng)成壞習(xí)慣。但有時大腦確實需要刺激，讓自己暫時放棄嚴肅的清醒，無拘無束地快活。

不管你是否認同希臘詩人所說的“有時瘋狂是那樣美好”，或是柏拉圖所說的“過于精神健全的人和詩歌無緣”，或是亞里士多德所說的“偉人多少會有一點瘋癲”，但必須承認，只有心靈被深深觸動，才可能寫出超越平凡的佳作。只有當(dāng)靈魂跨越了日常的瑣碎和平凡的思想，乘著神的啟示之翼飛向高空，它才會發(fā)出超凡脫俗的高貴之聲。

過于理性的思想很難達到一定的高度，它必須放棄常走的道路，不顧一切向前沖，并敦促駕駛者沿著自己的路線飛奔，才能到達那個原本連自己都不敢想象的目的地。

因此，親愛的塞雷努斯，你現(xiàn)在就擁有了保持心靈安寧、恢復(fù)內(nèi)心平靜、克服無意間染上缺點的辦法。但請記住，想要守護這樣的脆弱，必須隨時關(guān)注和呵護那搖擺不定的心靈，否則，任何方法都無濟于事。

文字丨選自《論生命之短暫》，[古羅馬]塞涅卡 著，仝欣 譯，湖南人民出版社，2021-10-01

圖片丨Picture@Shahab

來源 |楚塵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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