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的九十年代初,我在內蒙的一個團里當排長。那時候我們營長,是個人物。他脾氣非常急,一點事兒不順眼都容不下,全營上下,沒有人不怵他的。
營長是從戰士提干上來的,軍事本領扎實過硬,在部隊管理和訓練上,也盯得特別緊,要求異常嚴格。訓練場上,不管是誰,只要打了折扣,他是一點情面都不會留的。尤其是我們這些連隊的干部,要是讓他逮住了問題,能把人整得很下不來臺,場面很難收拾。
記得有一回,營里組織大家集中出去訓練。二連那邊估計是管理上疏忽了,拖了整個營的后腿。營長一看這情況,馬上集合了全營所有人開會。
大會上,營長眼睛一瞪,手指直接戳向二連連長,喝道:“你!立刻出列!”二連長一聽這口氣,嚇得趕緊從隊伍里小跑出來,站到營長面前。
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所有人都驚住了。營長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抬起腳就朝二連長踹了過去。那一腳力氣不小,踢在屁股上,二連長當時就站不穩,趔趄了好幾步才穩住。在場的戰士們也都愣住了,整個操練場一片死寂。說真的,一個營長當著全體官兵的面,這樣直接踢連長,正常情況下是很少見的。
踹完了二連長,營長心里的火氣顯然還沒下去,又大聲質問起來:“你這連長是咋當的?一個連隊給你管成啥樣子了?弄成一鍋粥!像話嗎?我看不給你點教訓,你就不長記性!”大伙兒看著營長一點面子都沒給連長留,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吱聲,連大氣都不敢喘。
也是挺怪的,營長這種簡單直接,甚至有點粗暴的辦法,效果還真不賴。二連長挨了這一腳后,像是受了大刺激,憋著一股勁,回去就帶著連隊玩命地練。到了年底團里的全面大比武,他們連拿了個團體第二名,成績相當好。
這一回,在全營干部會上,營長完全變了副樣子,笑呵呵地對著二連長一通猛夸,一點都沒吝嗇好話。大家看著這一幕,心里都在琢磨:這營長還真是分明啊,錯了就嚴厲懲罰,干得好就使勁兒表揚。他這種特有的帶兵辦法,雖然硬邦邦的,但也讓大家暗地里有點服氣。
也正因為營長帶兵確實有一套,我們營的整體訓練水平一直很靠前,在團里總是排在前幾位。兩年之后,營長因為工作出色,被提拔成了副團長。
人升到了副團長的位置,可他辦事情的風格,一點都沒變。脾氣還是那么大,一點就著,他手下的參謀助理之類的,一個不小心說錯了話或者沒辦到位,就得挨他好一頓訓,嗓門大得很。
有一回,一個軍務股的參謀去他辦公室匯報工作,也不知道是哪件事沒做到副團長心坎上,把他惹毛了。副團長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狠批,罵得非常難聽,最后氣急敗壞,甚至揚起了手,作勢要打那個參謀。
不巧的是,這一幕正被經過的團長看了個滿眼。事后,團長專門把副團長請到自己辦公室,跟他談了次話。團長就說了,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是副團長,是團里的首長,得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代表了什么。你這動不動就發火的老脾氣,真得改改了。
團長這么一點撥,副團長(這時候該叫他副團長了)像是才恍然大悟。他琢磨了一下,確實啊,自己現在是團領導了,接觸的人,尤其是機關里的干部,再用管連隊時那種對待士兵的法子,肯定是不合適的。
打這以后,事情就有了變化。再有下屬去找他匯報工作、講事情,大家都發現,副團長突然變得特別有耐心,態度和藹多了。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這前后的反差,著實讓大家伙兒開了眼界,感到有些意外。
又過了一年左右吧,趕上部隊大規模裁撤整編,我們團也在撤銷名單里。副團長和其他一些干部,就分流安排到別的部隊去了。至于他后來在別的部隊干得怎么樣,有沒有更上一層樓,這些事,我就實在不清楚了。
那身軍官制服和肩上的星,代表的不僅是級別提升,更是責任的變化與處世智慧的考驗。曾經的雷霆手段在基層或許能帶出過硬的連隊,但置身新的平臺,面對更復雜的局面和不同職能的同事,純粹的剛硬有時會撞上無形之墻。副團長最終的轉變,無聲地訴說著一個道理:真正的成熟,往往在于擁有足夠的定力來駕馭過去的鋒芒,用更開闊的眼光去理解環境,適應角色,找到那份恰如其分的擔當方式。適應并非磨平棱角,而是在堅硬處留下思考的弧度,讓原則在不同的高度,同樣堅定地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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