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法院：共同起訴后，部分合伙人能否單獨與被告達成和解協議？

合伙人處分自身實體權利與訴訟權利，不影響判決結果，不損害其他合伙人利益，該行為有效

閱讀提示：

共同起訴后，部分合伙人能否單獨與被告達成和解協議？李營營律師團隊長期專注研究與合伙有關業務的問題，并形成系列研究成果陸續發布。本期，我們以最高法院處理的合同糾紛案件為例，與各位讀者分享法院審理類似案件的思路。

裁判要旨：

合伙人處分自身實體權利與訴訟權利，不影響判決結果，不損害其他合伙人利益，該行為有效。

案件簡介：

1.2006年5月，阿明地煤礦成立。

2.2008年8月22日，阿明地煤礦被列入整合對象，依法應于2011年4月30日前關停。

3.2010年3月6日，阿明地煤礦與王某某簽訂礦井《承包合同》。王某某與簡某某、馮某某約定合伙承包經營阿明地煤礦二號井。之后，三人如約向阿明地煤礦支付風險抵押金、礦井使用費等。

4.2010年3月至2015年7月，因阿明地煤礦原因，案涉礦井多次停產，三合伙人訴至麗江中院，主張對煤礦關停一事不知情，阿明地煤礦無證發包違反法律法規的禁止性規定，要求確認《承包合同》無效，阿明地煤礦及其出資人賠償經濟損失。

5.2016年3月8日，麗江中院確認合同有效，一審判決駁回原告主要訴訟請求。原告三人不服一審判決，上訴至云南高院。二審期間，原告之一王某某與被告達成和解協議，申請撤回上訴。簡某某、馮某某認為王某某與被告惡意串通和解，侵害其合法權益。

6.2017年5月22日，云南高院二審判決駁回簡某某、馮某某上訴，維持原判。簡某某、馮某某不服二審判決，向最高法院申請再審。

7.2018年2月28日，最高法院認為王某某與被告達成和解協議并撤回上訴，不影響判決結果，未損害簡某某、馮某某利益，再審裁定駁回二人再審申請。

爭議焦點：

王某某可否與被告單獨達成和解協議并撤回上訴？

裁判要點：

一、王某某與簡某某、馮某某系合伙共同訴訟人。

最高法院認為，關于王某某在上訴期間申請撤回上訴是否侵害了簡某某、馮某某合法權益的問題。從當事人之間法律關系與訴訟地位看，本案中王某某與簡某某、馮某某系合伙關系，屬于相同的訴訟地位，具有共同的訴訟利益。

二、王某某撤回上訴系處分自身權利，未損害簡某某、馮某某利益。

最高法院認為，王某某在上訴期間申請撤回上訴的行為，系對自己實體權利和訴訟權利的處分，其應當自行承擔相應的法律后果。從法律效果上看，王某某申請撤回上訴的行為，并未侵害簡某某、馮某某的實體權利和訴訟權利。

三、王某某達成和解協議未影響案件判決結果。

最高法院認為，至于王某某與對方當事人是否達成以及達成何種內容的和解協議，是王某某與對方當事人之間的權利義務安排，本案的判決結果并未受到該和解協議的影響。因此，簡某某、馮某某提出王某某在上訴期間申請撤回上訴侵害其合法權益的申請理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

綜上，最高法院認為王某某有權與被告達成和解協議并撤回上訴，再審裁定駁回二人再審申請。

案例來源：

《簡某某、馮某某合同糾紛再審審查與審判監督民事裁定書》[案號：最高人民法院(2018)最高法民申491號]

實戰指南：

本案的共同原告之一與被告達成和解協議，并在二審中撤回上訴，看似僅涉及程序問題，實則具備兩個審查要點。

一、訴訟標的、訴訟權利義務是否可分？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五十五條規定，共同訴訟的一方當事人對訴訟標的有共同權利義務的，其中一人的訴訟行為經其他共同訴訟人承認，對其他共同訴訟人發生效力。原因在于，此時共同原告或共同被告的單獨處分行為，可能會影響其他當事人的權利義務。這種情況下，實體權利及訴訟權利只能由全體共同訴訟人共同處分，共同訴訟人之一與對方當事人達成和解協議的行為需經其他共同訴訟人承認，否則該行為對其他共同訴訟人不能發生效力。但是，本案中，王某某申請撤回上訴，僅是處分自身實體權利和訴訟權利，法律效果并不及于另外二原告，自然也無需經由二人同意。

二、當事人之間是否惡意串通損害他人合法權益？

上訴權是訴訟主體的重要權利，如果訴訟主體未按法律規定提起上訴，一審判決將會生效。通常情況下，訴訟主體可以自由處分享有的上訴權，包括選擇上訴或不上訴、或在上訴后撤回上訴等。但是，在兩種例外情況下，二審法院不予準許上訴人撤回請求：第一種情況是法院經審查認為一審判決確有錯誤，第二種情況是當事人之間惡意串通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他人合法權益。王某某在與對方當事人達成和解協議后撤回上訴，但該行為未影響判決結果，也未造成另外二原告權益受損。因此，最高法院肯定其撤回上訴行為的合法性。

綜上，共同訴訟當事人需關注訴訟標的與訴訟權利的可分性，共同參與訴訟并不意味著與其他共同訴訟人“綁定”，如果訴訟標的、訴訟權利義務可分，當事人可在法律允許范圍內處分自身實體權利和訴訟權利，包括但不限于與對方當事人達成和解協議等。

法律規定：

1.《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五十五條　當事人一方或者雙方為二人以上，其訴訟標的是共同的，或者訴訟標的是同一種類、人民法院認為可以合并審理并經當事人同意的，為共同訴訟。

共同訴訟的一方當事人對訴訟標的有共同權利義務的，其中一人的訴訟行為經其他共同訴訟人承認，對其他共同訴訟人發生效力；對訴訟標的沒有共同權利義務的，其中一人的訴訟行為對其他共同訴訟人不發生效力。

2.《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一十七條　必要共同訴訟人的一人或者部分人提起上訴的，按下列情形分別處理：

（一）上訴僅對與對方當事人之間權利義務分擔有意見，不涉及其他共同訴訟人利益的，對方當事人為被上訴人，未上訴的同一方當事人依原審訴訟地位列明；

（二）上訴僅對共同訴訟人之間權利義務分擔有意見，不涉及對方當事人利益的，未上訴的同一方當事人為被上訴人，對方當事人依原審訴訟地位列明；

（三）上訴對雙方當事人之間以及共同訴訟人之間權利義務承擔有意見的，未提起上訴的其他當事人均為被上訴人。

3.《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三十五條　在第二審程序中，當事人申請撤回上訴，人民法院經審查認為一審判決確有錯誤，或者當事人之間惡意串通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他人合法權益的，不應準許。

1.原審原告在第二審程序中撤回起訴后重復起訴的，法院不予受理。

案例1：《虎玉山、馬菊花等與楊文武、馬衛俊等物權保護糾紛再審審查與審判監督民事裁定書》[案號：寧夏回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2019)寧民申862號]

寧夏高院認為，虎玉山在（2016）寧0324民初1218號一案中提出的訴訟請求為確認楊文武、馬衛俊、馬海龍之間的房屋買賣合同無效，并由馬衛俊、馬海龍返還房屋，并在二審中申請撤回了起訴。與該項訴訟請求相比，其在本案中提出的訴訟請求，同樣是基于返還房屋并請求賠償損失。雖然虎玉山在兩個案件中列明的當事人地位不一致，且第二次起訴時增加其家庭成員為共同原告，訴訟請求亦有變化，但究其請求裁判的事項仍是要求對方當事人返還爭議房屋，請求裁判事項并未發生實質變更，前訴和后訴的訴訟事實依據以及訴訟請求相同。故本案當事人基于同一事實依據，就同一訴訟標的和訴訟請求，向一審法院先后提起確認合同無效訴訟和物權保護糾紛訴訟，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 》第二頁四十七條規定，已構成重復起訴。一審法院據此裁定駁回其起訴，二審法院予以維持，并無不當。

2.法院經審查認為一審判決確有錯誤的，不予準許撤回上訴。

案例2：《李某某等與某公司合同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案號：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20)京民終222號]

北京高院認為，關于某公司在本案審理期間提出撤回上訴的申請，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三十五條規定：“在第二審程序中，當事人申請撤回上訴，人民法院經審查認為一審判決確有錯誤，或者當事人之間惡意串通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他人合法權益的，不應準許。”現一審法院判決確有錯誤，故本院對某公司撤回上訴的申請不予準許。

專業背景介紹：李營營，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北京企業法律風險防控研究會第二屆理事會理事，畢業于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民商法碩士（公司法方向），專注于民商事訴訟與仲裁、商業秘密民事與刑事、保全與執行等實務領域，在最高人民法院、各省級高級人民法院成功辦理多起重大疑難復雜案件，辦理案件標的金額超過百億元。在合伙業務、擔保業務領域，李營營律師長期帶領團隊扎根深入研究合伙業務、擔保與反擔保訴訟案件相關的法律問題和裁判規則。在合伙業務、擔保與反擔保領域，李營營律師根據長期深入研究專項領域的積累成果，形成了近百篇專業研究文章，在交出版社陸續出版成書的同時在平臺上進行發布，希望讀者能夠更多了解合伙業務、擔保與反擔保知識，避免使自己合法權益收到損害。同時，李營營律師辦理多件大額合伙業務、擔保案件，并取得良好效果。在商業秘密非訴項目方面，李營營律師團隊可以有效協助企業完成與商業秘密相關的融資、債轉等業務。李營營律師團隊深耕合伙業務、知識產權民事糾紛和刑事犯罪領域多年，對涉合伙業務、知識產權（尤其是商業秘密）相關法律問題均有深入研究。截至目前，李營營律師在“法客帝國”“民商事裁判規則”“保全與執行”等公眾號發表與商業秘密、公司實務、保全與執行等話題相關專業文章百余篇，多篇文章被最高人民法院和各地法院轉載，廣受業內人士好評。2022年，李營營律師結合多年來辦理大量執行審查類相關業務的經驗，以真實案例為導向，對各種業務場景下的主要法律問題、典型裁判規則、風險應對策略和解決方案建議進行類型化匯總和歸納，合著出版《保全與執行：執行異議與執行異議之訴實戰指南》。接下來，李營營律師團隊會陸續出版商業秘密訴訟實戰的相關書籍、技術合同糾紛、擔保糾紛、合伙糾紛實戰相關書籍，以更好服務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