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丨魏英杰
經過新冠疫情3年,很多事情都變了。個人如此,社會亦如此。
比如,好多人都說,感覺身體素質不如以前了。有人懷疑是打疫苗的緣故,但又沒法確證。而新冠其實一直還陰魂不散,我前幾天從老家回來就發燒了,剛開始還以為是中暑,結果一測,陽了。
一些新冠疫情期間的臨時機制,也沒有解除。比如,眼下國內大多數大學校園都不對外開放,而是采取預約制,就是疫情時期留下的一個不良遺產。
沒想到,居然還有人為大學的封閉管理叫好,完全忘記了之前完全不是這樣的。這才隔幾年時間啊,記憶力再不濟,也不能否認,早先大學校園就是可以自由進出的吧?
這一次,因為新華網的發文(《大學向公眾開放咋就這么難?》)引起反響,連胡錫進都撰文呼吁“所有大學把開放水平恢復到2019年”。
大學校園開放,為啥還成了難題?
01
我的老家就在大學邊上,物理意義上的“一墻之隔”。小時候我們經常跑到校園里亂竄,親眼見證這所大學的點點滴滴變化。
比如,我姐夫家的水稻田,就化作了校園湖景的一部分。而這個人工湖,又成了我和兒時玩伴流連忘返的去處。膽子大一點的小伙伴,還會跑去參加大學里的舞會,看大人們“勾肩搭背”跳交誼舞。
大學里有一座莊嚴肅穆的大禮堂,經常會放映電影,對外售票。從小到大,我們都是到這個電影院里看電影。這里不僅放那些剛公開上映的電影,出于教學需要,還會放一些老片或紀錄片。后來我才知道,我初中一位女同學的父親,就是這個電教中心的負責人。
高中畢業后,我還進入這所大學讀了兩年書。也就是說,我不僅作為一個圍墻外的人與這所大學發生關系,而且也曾經深入其內部,近距離接觸。而不管從哪個角度,我都覺得,大學的開放是有益的,不會有什么壞處。這原本不需多作討論。
你看,從外部的角度,這所大學的開放,給了我們這些鄉村孩子一個增長見識的窗口。盡管學校管理者可能都沒關注到我們的活動,但這所大學的氛圍、環境與人來人往,作為一種“素材”,肯定成為了我們精神內在形成的一部分。
當然,對于周圍村民來講,更重要的是,這所大學是很多人賴以生存的基礎。比如我們村因為緊挨著大學,專門打造了一條大學生美食街,整條街的各種店鋪都完全依賴于學生客流。平時人流如織、摩肩擦踵,一到寒暑假,街上就冷冷清清,不再喧嘩。
而從內部的角度,保持校園的開放性也很重要。盡管校園封閉管理并不意味著切斷學校師生與外部世界的交流,但這作為一種基礎機制,很難不會給學生帶來負面的精神指引,例如把自己當作是一個獨立于社會的、高高在上的特殊存在。這并不利于學生今后更好地融入社會。
這也是為什么國外的高校不僅沒有這種封閉式管理模式,甚至連圍墻都不存在。我參觀過哈佛大學、伯克利音樂學院等美國高校,都是這樣的。
02
現在說說為什么經歷過疫情時期后,大學校園封閉式管理會延續下來,變成一種慣例。
在校方管理者看來,這種做法不無好處,他們甚至從中嘗到了管制的“甜頭”。比如保持校園的安靜,保證正常的教學秩序不被打擾,可以有效減少到高校打卡旅游的人流,乃至降低矛盾糾紛等治安事件的發生概率。不難想象,除了高校管理者,不少師生也會對此感到滿意,覺得學校資源沒有因此“外流”。
此外,不排除有些高校是基于現實的成本考量,通過這種封閉管理手段來壓減安保開支。高校外來人流量大了,管理服務就要跟上,那么就需要更多人手。幾個校門一關,人少了,對安保人員的需求也就減少了。
凡此種種,其實都不是繼續保持大學封閉式管理的理由。好處看似肉眼可見,日積月累、潛移默化的負面作用,影響更深遠。那種把高校資源當作自家后花園的思維,更是要不得。國內高校大多是公辦的,這總沒錯吧,那么經費從何而來呢,還不是公共財政的錢?拿著公共財政的錢,卻絲毫沒有反哺社會的精神,合適嗎?
再說了,大學校門保持開放這么多年了,難道一直就是錯的嗎?封閉管理了,真的能保持校園的安靜、減少各種矛盾糾紛,讓大學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象牙塔?大學對外關閉了大門,外面的人很難進來,但大學里面也還有人呀,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矛盾糾紛,就避免不了跟外部社會一樣的各種紛擾。
我想起法國作家蒙田討論過人的各種意外死亡方式。他提及,古希臘悲劇作家埃斯庫羅斯“因一座房子快要倒塌而躲到一旁,仍未幸免于死:一塊龜殼從一只飛鷹的爪子中墜落,將他砸死”。此外,“還有個人被一粒葡萄噎死。”“有位皇帝梳頭時被梳子劃破頭皮而一命嗚呼。”
這些案例正可說明,把校門一關了之,試圖以此保持大學的安寧,是多么愚蠢的想法。按照這種思維,不僅大學要豎起高墻,整個社會都應該實行預約制,預約出門,預約逛街,預約吃飯……不然呢?難道大學里面的人命,比大學圍墻外面的人命,更加高貴一些?
03
我倒覺得,這些道理大學里的主事者也不是不懂,問題的要害始終在于:他們不敢擔責,或者說是不愿意承擔可能出現的風險。
以前大學都是開放的,疫情期間封閉了,那么現在誰來拍板可以恢復開放?如果恢復開放了,出了問題誰負責?不就這點小心思嗎?
國內也不是所有大學都千篇一律地保持封閉式管理,或者是并沒有什么嚴格規定,大學必須封閉式管理。開放與否,只看學校主事者的胸懷和擔當。不幸的是,根據官僚主義的運行邏輯,多數管事的人都是不愿或不敢主動擔責的。而且越是重點高校,越是會更加謹慎。
這次從老家回來,住在大學另一頭圍墻外的大姐夫特地打了個電話托我辦件事,讓我問問在大學保衛處工作的同學,能否給他辦一張校園通行卡。這樣他可以像以往那樣,每天到學校運動場跑步健身。且不說我的同學已經調離該部門,這事情說難辦其實也挺難辦的。還是這個問題:實行封閉式管理了,誰放人進來,出事情誰負責?
這所大學的新運動場,原來是一片荒地,平整建設的時候,附近的村民都上過工地。我當時年紀小,就在大人身邊跑來跑去,后來的日子里,也經常到運動場散步、閑逛。大學附近的村民,除了有些人在大學后勤部門上班,大多跟這所大學也都有或深或淺的關聯。但因為封閉式管理,這所大學割斷了與周邊社會的聯系,而只剩下物理意義上的交織。
忽然又想起一件往事,胡適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擔任臺灣“中研院”院長期間,平時很注重與“中研院”所在地南港的周邊村民搞好關系,要求學者、院士們與村民和睦共處。他曾為附近小學的操場土地等問題致信教育部門,還親自參加該小學的典禮。胡適逝世舉辦喪禮期間,當靈車經過南港,“幾乎家家路祭,鞭炮聲不絕”,以感念他對地方教育的關心。
十余年前,我參觀過“中研院”、臺大等科研與教育機構,都可以隨意進出,根本沒人來管你。大陸時期的中研院相當于今天的中科院加社科院,遷臺后是當地最高科研機構。這么高層次的科研教育機構況且如此親和,注重社區關系,那么,大學校園到底該不該保持開放,還用得著多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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