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袁之三賦

文/王福學

一、三袁之袁公宗道賦并序（賦依《詞林正韻》）

晚明萬歷間，文壇擬古之風甚囂塵上，前后七子鼓吹“文必秦漢，詩必盛唐”。時稱“三袁”之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昆仲獨心非之，學者景從。目為公安體，立為公安派。“三袁”，乃公安之人杰也，其才名也卓著，其功勛也顯赫。青史流芳，千載褒揚。同里之人，與有榮焉，故分而為之賦。其辭曰：

長江之濱兮，虎渡河東。長安之里兮，林木蔥蔥。桂花臺上兮，有袁氏一宗。先祖武弁兮，后世業農。“三袁”之出兮，門第日隆。一母三進士兮，官師朝中。嘉靖庚申兮，二月春仲。吉乎十六兮，祖母驚夢。宗道降生兮，天性慧聰。偶見先祠兮，俎豆其中。以文名世兮，非鳳即龍。丙戌秋闈兮，會試奪魁。平步青云兮，翰林巍巍。胸羅錦繡兮，琳瑯并垂。不襲陳言兮，綴玉聯珠。興致蕭遠兮，齋名白蘇。高岸先登兮，空野獨步。首開新風兮，一掃迷霧。攜館諸友兮，同聲同旨。力主創新兮，反對模擬。鋒芒所向兮，直指王、李。葡桃結社兮，高擎旌幟。復古之徒兮，望風披靡。以禪銓儒兮，拜師李贄。其學浸浸兮，如川之至。天子知公兮，延入為師。神采炳如兮，吐屬風儀。縱軀侍講兮，死而后已。砥礪名行兮，周詳穩實。不愧衾枕兮，不欺暗室。修潔安貧兮，從不妄取。居官十五兮，棺木不具。經世致用兮，洞明時事。天不全壽兮，英年早逝。哀風云兮共泣，痛林巒兮有失。惟立言兮之不朽，有詩文兮后賜。仰不愧于天兮，俯不怍于地。董公其昌兮，祠于學宮。一代宗師兮，素志克終。

二、三袁之袁公宏道賦（賦依《詞林正韻》）

乙巳新正一日，王子與眾文友憑吊袁公宏道于其墓地。其墓也，位于白鶴山之上，法華寺之原。墓冢高拱，墓碑赫然。墓園廣大，墓場肅穆。春風銜哀，松柏翠綠。余等焚香燃紙，頂禮膜拜。虔誠之至，心滿塵界。少頃，有三五農人近之。或曰：“彼何人斯，若此而拜？”

王子告之曰：“袁公乃一代文學宗師也。古人云：文章為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故古之人也，多潛心翰墨，著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于后世。”

農人曰：“原來如此也，愿聞詳細。”

文友對曰：“其為文也，精研儒、道、釋，共尊卓吾師。韻寄高山流水，調追白雪陽春。風清骨峻，體高氣妙。惟天機之駿利，方十六而得道。結文社于城南，令長者而傾倒。如虎豹之出籠，旋有聲于里中。詩破時人之蹊徑，文冠晚明之道境。境所偶觸，心能所攝；心所欲吐，腕能運接。信口信腕，語真意切。文思發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齒。疏瀹心靈，情溢于雋永飄逸之外；搜剔慧性，意結之流利酣暢之快。別開手眼，絕倫超邁。馳騁翰林，開宗立派。”

或曰：“何謂開宗立派？”

文友對曰：“當其時也，模擬之說傳播日廣，復古之風沸沸揚揚。文必秦漢，詩必盛唐。天道昏昏，地氣茫茫。荒謬不經，流弊叢生。袁公宏道，力主創新。獨抒性靈，不拘格套。此乃警策之語兮，立片言而居要。提綱絜領兮，實為高牙大纛。輝音峻舉，鴻風遠蹈。言人之所未言，述他人之我先。兄弟同聲兮，學者同調。葡桃論學兮，枹鼓為號。振聾而發聵兮，木鐸起而千里應，天地驚而百家鳴。于是乎，文學革新兮，猶風起于青萍之末端，如浪成于微瀾之間。公安一派兮，其名也赫赫，其勢也浩浩。四海服膺兮，陰霾一掃。聲震當朝兮，波及‘五四’。”

農人肅然起敬。或曰：“聞袁公亦為官員，欲知為官如何？”

文友對曰：“其為官也，識如王文成，膽如張江陵。首官吳令，以學治政。談詩說文，風雅自命。物不言而自綜，事不語而自竟。吳賦甲于天下，猾胥橫行當地。搜刮民財，漁獵鄉里。袁公睿智，悉辨朱紫。清額外之征，懲舞弊之吏。裁冗列之官，辦‘升米公事’。聽斷敏決，公庭鮮字。不越兩年也，一縣大治。宰相贊嘆，百姓歡喜。官師吏部，洞見積弊。黨同伐異，目無堂司。買官鬻爵，以權謀私。法所不容，人所共憤。上疏獻策，下行鋒刃。肅貪腐而除穢雜，立銓規以正律法。秦中主試，力排眾議。以耿介清明之標，拔超群絕類之士。賢才脫穎而現，清流卓然而立。揚名士林，馳聲有司。惡吏兇人，畏之如神。”

或曰：“欲知袁公為人若何？”

王子曰：“其為人也，風骨凜然。為令二載，不取一錢；居官十九年，不置升合田。愛戀山水，柳浪遣懷處，煙嵐筆楮間。瀟灑英特，不羈不桎。氣宇軒昂，仙凡之異。似鳳凰不與凡鳥共巢，如麒麟不與凡馬同櫪。”

語罷，時至亭午。鶴山有靈，陽春有腳。水波忽興，岸柳婀娜。農人各自回家，文友相與唱和。

三、三袁之袁公中道賦并序（賦依《詞林正韻》）

夫綿邈宇宙，黎獻紛至。茫茫往代，騰聲飛勢。出類拔萃，智術而已。蕞爾小邑，昆季皆仕。兄弟聯芳，競秀棠棣。六轡如琴，駟牡同氣。天生羽翼，不能軒輊。壽命不永，伯仲仙逝。天縱英才，叔弟相繼。發揮事業，彪炳辭義。公安一派，揭竿而起。述而為賦，余心有寄。

卓乎中道，心懔懔而懷霜，志渺渺而凌云。始軒軒而鶴舉，遂離離而日新。探文章之骨髓，洞性靈之本真。反王、李之剿襲，步中郎之后塵。蟬蛻穢濁之境，霧掃塵埃之昏。推流波以助瀾，抨舊制而鑄魂。矯弊習而申其旨，格頹風而培其根。去俚率而求其趣，暢慧流而生其文。主變化而自譴，斥孤峭而發論。執以意而役法，析至理而相因。結江南之清流，析文學之精神。

雋乎小修，生于畎畝之中，游泮于珊瑚之榻。依附于昆仲之憐，拜師于溫陵之衲。惜科場屢躓，接二連卅。幸潛之以鴻鵠之志，篤之以累年之業。茹之以烹煉之苦，勞之以筋骨之乏。窮經觀化，不顧穿宵之寒；焚膏繼晷，未念錐股之掐。多聞闕疑，參之以五性之理；鮮見惑妄，究之以六合之法。龍文鞭影，得雋傳臚于金殿；百折不回，點額題名于雁塔。終為五鳳樓手，文壇狂俠。

雅乎少修，少以豪杰自命，走馬擊劍，呼驢喝牛；長以杜康消憂，足跡天下，交際名儔。慷慨以任氣，磊落以熬愁。發書生之意氣，抖名士之風流。結藻清英，聲蜚三楚；屬文弄采，名滿九州。人情物態，可沖口而出；山容水貌，能信筆悠游。“山之蒼蒼，水之晶晶，樹之森森”。玉字儷辭，固曠遠而不溢，縱夸飾而有由。聞之如絲簧，視之近錦綢。操觚染翰，雖奇特而率真；投篇援筆，即華美而澄幽。

耽戀山水，如饑餓者之于果食；鐘情煙嵐，若焦渴者之于甘泉。泛舟吳越，追步先達，造訪名師圣賢；適彼樂土，參證學問，滌浣俗腸疾頑。泛泛若水中之鳧，與波上下；津津如云外之鶴，同聲地天。搏激流，闖險灘。澹澹乎享深淵之靜，灑灑然觀狷狂之瀾。常在船頭酣濁酒，不從李下整危冠。山壘壘，水潺潺。蕪湖三月柳，金陵九秋蓮。探古跡，品書畫，一觴一詠，露宿風餐；敘友情，談儒禪，披星戴月，二唱三嘆。排日作記，按歌扣舷。十載東游，時凡時仙。若非謙謙君子，莫知其艱。《游居柿錄》，落紙云煙；《珂雪齋集》，百代相傳。

贊曰：性靈镕匠，玉壺冰心。勛業不朽，震古鑠今。踔厲前行，畢入翰林。玲瓏妙筆，后世居歆。

【作者簡介】王福學，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與文學研究所研究員（聘），長江大學人文與新媒體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客座教授，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湖北省書法家協會會員，荊州市三袁文化協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