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文物所見中山國的華夏化歷程
唐縣委粟山遺址
酈道元《水經注·滱水》曰:“水出中山城之西如北,城內有小山,在城西,側而銳上,若委粟焉,疑即地道記所云望都縣有委粟關也。俗以山在邑中,故亦謂之中山城”,可見中山國之得名本就與山有直接關系,“俗”字表明中山國歷代都邑或許都有納山入城的習慣,如今平山縣的靈壽故城遺址的東北部確有一座黃山,其城址大概有意選擇在有山的地區。中山國對山的崇拜與信仰不僅體現在城址選擇上,也體現在文物中,如出土于靈壽故城東城西南部六號遺址內的陶人俑拜山組合。
陶人俑拜山,華迪威攝于河北博物院
此文物出土于銅爐作業坑的邊緣,包括兩組三件、共計六件的方錐形陶器和一件陶俑。直立陶俑作圈手拜山狀,線條粗獷,形態傳神。六件方錐形陶器不僅本身呈山的形狀,各組之內中間的方錐形器更高,兩側偏低,組合而觀呈現出“山”字形,在人俑面前兩側組成兩個“山”字,顯然是組合完成的某種與山有關的儀式。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編寫的《戰國中山國靈壽城——1975—1993年考古發掘報告》認為此件文物應該與其附近的冶煉爐有關,可能是首次開爐鑄造器物前用于向山的神靈祈禱保佑鑄造成功。
山川是人類心目中最早的地標,特別是抬眼便能看到的崇高而神秘的大山,似乎可以呼風喚雨,左右周遭的自然與人類世界。對山川的崇拜萌芽于史前階段,并延續到文明社會。《國語·魯語下》曾提到:“仲尼曰:‘山川之靈,足以紀綱天下者,其守為神;社稷之守,為公侯。皆屬于王者。’客曰:‘防風氏何守也?’仲尼曰:汪芒氏之君也,守封、嵎之山者也,為漆姓。在虞、夏、商為汪芒氏,于周為長翟,今為大夫。’”田天指出此段將諸侯國分為山川守和社稷守,是試圖說明某些國家政權的建立與山川祭祀有直接的關系。我們或許可以猜測中山國之所以總是以山為其城之中心,或許是與其早先因山川祭祀而建國的起源方式有關。在中山國城址和中山王墓上建筑遺跡中還常能見到“山”形物件,如“山”字紋瓦當、山峰形瓦釘帽飾件、山形脊瓦、山形瓦釘帽等,中山國出土的龐大山形器更被視為“國徽的雛形”,提示我們其建國與山的密切聯系。
中山國山形器,河北博物院藏
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的考古發掘報告于2018年公布,其中一件霸伯山簋值得注意,其由器蓋、器身兩部分組成,外緣立八個類山峰形捉手,其形態與中山國出土的陶人俑拜山有相近之處,或許中山國在鑄造此物時存在對此類中原器型的模仿。
霸伯山簋,上海博物館藏
除這件外,1992年出土于曲村—天馬遺址北趙晉侯墓地的晉侯壺,其頂部也與陶山俑拜山及霸伯山簋有相似之處,皆是模擬山形,而據銘文所言,此壺為祭祀所用禮器。
晉侯壺,山西博物院藏
我們或許可以推斷中山國陶人俑拜山也為適用于類似祭祀等場合的禮器,《禮記·王制》曰:“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中山國雖非受封于周天子,但自視為一方諸侯,對中原的祭祀文化有所吸收,對其所在地的名山大川定然是進行祭祀的。《管子·牧民》曰:“順民之經,在明鬼神、祗山川、敬宗廟、恭祖舊……不祗山川則威令不聞”,史黨社指出:“上帝高冷神秘,距離老百姓很遠,而山川很近,對山川的祭祀,具有更加廣泛的群眾基礎和更好的政治、社會效果。”山川物產豐盈,往往蘊含金銀銅鐵等資源,國家對其展開的祭祀,往往也帶有實用的目的。想必以山為其國家象征的中山國,除卻國家上層外,百姓也應該是時常親身參與或旁觀山川祭祀的,而這件陶人俑拜山組合無疑是對某個祭祀儀式程序的反映。我們可以看到,中山國已融入進華夏的宗教體系之中,對中原地區的器型及祭祀儀式或許都有所沿襲。
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博士 華迪威
參考文獻:
1.酈道元著,陳橋驛校證:《水經注校證》,中華書局,2007年,第286頁。
2.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編:《戰國中山國靈壽城——1975—1993年考古發掘報告》,文物出版社,2005年,第38頁。
3.左丘明著,徐元誥集解,王樹民、沈長云點校:《國語集解》,中華書局,2002年,202-203頁。
4.田天:《秦漢國家祭祀史稿》,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5年,第267頁。
5.陳應祺:《從考古發現談中山國的崇“山”特點》,《河北學刊》1985年第5期。
6.史黨社:《秦祭祀研究》,西北大學出版社,2021年,第10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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