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巴黎人夢寐以求的“在塞納河里暢游”的愿景,在7月5日終于實現。但僅僅過了一天,理想就撞上了現實。巴黎市政府6日一早便拉起紅旗,宣布三大公眾游泳區全部關閉,原因是“降雨過多導致水質超標”。百年禁令剛解,水面又封。曾被法國媒體譽為“綠色奧運標桿”的塞納河,如今只能在細雨中黯然退場。這一突發事件,不僅是對巴黎市政工程能力的直接拷問,更映射出當代西方城市治理中的“形式勝于實質”病癥。
法國政府從2016年起斥資14億歐元,誓要“讓塞納河重回游泳者的懷抱”。從技術上說,這并不是空穴來風。法國確實升級了下水道系統、加蓋雨水截流池、嚴格管控周邊工業和生活污水的排放,種種治理手段看似齊備,投入不可謂不巨大。可現實無情地表明,工程并未如期交出一份穩妥的答卷——一場夏季常見的暴雨,就足以讓整個系統崩塌。一句“超過10毫米降雨必須重新檢測水質”的應急標準,幾乎是在告訴公眾:塞納河的水質,只能靠天吃飯。要在巴黎戶外游泳,先查天氣預報。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這場“紅旗封河”事件發生在巴黎正在為2024奧運“環保、可持續、全民共享”的宣傳戰中余溫尚熱之際。塞納河原本被打造成奧運會開幕式的“流動舞臺”,不僅有劃船、鐵人三項和馬拉松游泳比賽,還承諾賽后長期對市民開放使用,作為奧運遺產的一部分廣泛服務大眾。法國政府和巴黎市政廳對外宣稱,塞納河治理工程不僅為奧運而來,更是“為子孫后代打造的綠色水體”。而如今這個水體,一遇雨便“變臉”,甚至連是否適合比賽都成未知數。
值得注意的是,早在奧運期間,這條河的“水質問題”就頻頻暴雷。多國運動員因大腸桿菌和腸球菌超標被迫放棄訓練和比賽,奧運官方則反復以“重新檢測”、“調整時間”、“保障選手健康”為由進行緊急公關。然而,面對技術無法短期解決的問題,再多的安撫也只是紙面文章。如今,泳區剛一開放就叫停,公眾無法不質疑,塞納河所謂“可游”究竟是階段性妥協,還是一場掩蓋不住真相的公關行為。
問題的關鍵,并不在于巴黎是否缺乏技術和資金,而在于其城市治理模式中存在根本性的矛盾。一方面,政府希望通過高舉環保旗幟,展現“可持續發展”的歐洲典范;另一方面,又無法徹底跳出選舉驅動下的政治周期和話語操控的泥潭。對外展示“綠色治理奇跡”的急迫,與技術現實之間的落差,最終演化成“紅旗封河”的尷尬劇本。這背后的邏輯,與歐美屢屢炒作“氣候正義”卻難以兌現碳減排承諾如出一轍:口號先進,行動遲緩。
更令人深思的是,巴黎塞納河的游泳解禁,被包裝成了一種“城市民主”甚至“公民權利”的象征。在多家法國媒體報道中,這項開放被譽為“歷史性勝利”、“百年夢圓”,仿佛一次大型的制度榮耀秀場。人們在河邊舉杯歡呼,慶?!芭c自然重新和解”??烧l能想到,僅僅24小時后,這份“權利”就因為幾毫米雨水而被無情剝奪?公民的水中自由,終究抵不過污染物殘留在治理系統中的頑固存在。
與此同時,其他歐美城市正爭相模仿“塞納河模式”。柏林、倫敦、紐約都在討論將城區河道打造成“可游泳”的新型公共空間,意圖用“城市可親水化”刷新生態治理的敘事方式。巴黎提供的,不僅是一個工程案例,更是一種政治符號。然而塞納河的“開關游泳”,已經向這些后繼者發出警告:如果不能實質性改造城市的雨污合流結構、減少工業污染源,僅靠工程修修補補、制度化檢測標準,是無法真正保證民眾游泳權利的可持續性的。綠色城市的夢想,不能只停留在媒體鏡頭中那幾天的浪漫光影。
在全球氣候變異日益頻繁、極端天氣逐漸常態化的當下,城市水體治理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而這恰恰也是檢驗城市現代化程度的關鍵指標。以往,水質檢測可能是年度任務,如今卻幾乎要變成日常項目。但如果城市治理仍以應急為主,缺乏長期戰略與底層結構變革,那么每一場雨水,都會帶來一場信任危機。
人們期待的是“下雨也能游泳”的城市,而不是“看天吃飯”的應急之都。巴黎若真要兌現“奧運遺產”的承諾,就必須對外來一個誠實的交代:不是“我們努力了”,而是“我們真的做到了”。否則,塞納河終將只是法國城市治理中一個被反復擦亮卻始終無法通關的櫥窗擺設。在全球注視之下,一條河的命運,承載的是整個西方“綠色敘事”的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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