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來上海淘金的外國人也帶來了他們的飲酒習慣。之前幾百年里，中國人喝的主要是各種米酒，黃酒和白酒，隨著外國人的到來，啤酒、金酒、威士忌和葡萄酒也都進來了。

葡萄酒在舊上海

從阮玲玉主演的電影《戀愛與義務》就可窺見1930年代的上海，葡萄酒和白蘭地已是一些條件闊綽的時尚男女，約會時的飲品選擇。

這在當時南京路四大百貨公司之一——新新百貨（現第一食品商店所在大樓）天臺餐廳的酒單中也有所表現。

1930年代末，新新百貨公司天臺餐廳的酒單（來自民國中外廣告微博物館MOFBA）

同一時期，葡萄酒進口已是一項相當大的業務，這在海關每年的報告《中國貿易》中有所體現。該報告提供了有關中國進出口的重要統計數據和資料。其中有各種類別酒精飲料的詳細信息。

勃艮第在舊上海

勃艮第葡萄酒在20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的上海上層階級中已非常有名。

喝勃艮第葡萄酒的知名人士，肯定首推曾經的舊上海首富維克多·沙遜，他是沙遜大廈（今和平飯店）、河濱大廈、都城飯店、漢彌爾登大廈、華懋公寓、格林文納公寓的主人。

沙遜大廈（今和平飯店）

他的日記中寫道，在1934年8月2日的法國之行中，去了巴黎著名的La
Tour d'Argent（銀塔餐廳）餐廳就餐，喝到1925年的Clos Vougeot。他非常喜歡這瓶酒，訂了24瓶，把它們帶到上海。

維克多·沙遜日記，1934年8月2日（圖片由Didier
Pujol提供）

如前文所見，1939年新新百貨公司天臺餐廳的酒單里，勃艮第白葡萄酒有Chablis 1929、Meursault 1923（有拼寫錯誤）和Pouilly-Fuissé。勃艮第紅葡萄酒有Pommard 1929、Corton 1929和Macon 1929。

值得注意的是，在餐廳里銷售的酒、甚至白的在內，多陳年十年以上。當時勃艮第酒在飲用前要陳放多年，現在顯然不需要那么久。另外，當時勃艮第葡萄酒平均來說就要比波爾多更貴一點。

1930年代末，新新百貨公司天臺餐廳的酒單（來自民國中外廣告微博物館MOFBA）

在20世紀20年代初至30年代中期，一些勃艮第酒莊試圖利用法國當時的殖民地作為跳板進入亞洲市場。雖然中南半島（今天的越南、柬埔寨和老撾）是當年法國在亞洲主要控制的地區，但人口眾多的中國同樣是重要目標。與現代類似，在上海有購買葡萄酒的進口商和分銷商。

杜福爾酒單，Racine
& Cie 1928年

法國的瓶裝酒大多由法國中間商代理，一些主要的貿易公司會在他們的進口產品組合中加入葡萄酒。上圖是Dufouleur酒莊的單據，這是一家位于Nuits-Saint-Georges的酒莊，至今仍在釀造葡萄酒。他們的酒由Racine
& Cie公司進口和銷售，Racine
& Cie是當時法國在上海的主要貿易公司之一，產品中還有蔬菜罐頭。

而較小的進口公司Rondon是當時勃艮第大酒商Bouchard
Ainé & Fils的唯一代理商。現在，這家酒商是Jean-Claude
Boisset的財產，并從2000年初開始重新又被進口到了中國。

1928年5月《上海日報》刊登的由Hirsbrunner進口的Jules Régnier葡萄酒廣告

貿易公司Hirsbrunner是酒商Jules
Regnier的進口商。他們在報紙上的廣告比簡單的酒單更有趣，試圖將他們的酒與歷史聯系起來，所展示的是大香貝丹和勃艮第起泡酒。如今Jules
Régnier & Co已經不復存在，只有過去的第戎酒窖和總部照片（下圖）。

就像歐洲和美國許多其他制造商一樣，當時勃艮第的釀酒師們也夢想著遙遠的東方會有數以百萬計的人飲用他們的葡萄酒，并帶來巨大的利潤。他們也并不是唯一這么想的一群人，類似的故事在卡爾·克羅（Carl Crow）的《400位顧客》一書中也反復出現。

只是這種期望在那個年代完全落空了，原因不言而喻，這也宣告著將勃艮第葡萄酒帶到中國的努力在上世紀30年代中期基本就結束了。

又過了近90年，勃艮第葡萄酒才在中國大放光彩，成為許多葡萄酒愛好者、進口商和貿易公司的寵兒。

香檳在舊上海

香檳是統計中率先出現的葡萄酒。1933年進口量為33986升，1934年36551升（大約42000瓶）。其中，1933年有77%來自法國，1934年為86%。當時香檳的名字還沒有得到保護，所以香檳也可能來自其他國家（包括意大利和英國，部分可能是再出口）。其中大約2/3的進口是通過上海港，1/3通過天津港。

自18世紀以來，香檳一直是聚會和慶祝活動的主要飲品，舊上海也消費了很多香檳。當時許多私人宴會上都有香檳供應。眾所周知，維克多·沙遜的派對自不必提。法國《上海日報》主編Jean Fontenoy在"上海秘密"一文中也提到在上海的富豪宅邸喝中香檳的場景。這個城市的眾多餐館、酒吧、俱樂部和舞廳也有香檳供應。

新新百貨餐廳的酒單香檳頁

從新新百貨天臺餐廳的香檳酒單一頁，可以看到，前4個著名的香檳品牌Pommery、Veuve Cliquot、Mumm Cordon Rouge、Piper Heidsieck，今天在世界各地也能買到。

那時香檳已經很貴，一瓶Pommery或Veuve Cliquot要30美元，而同一餐廳波爾多的拉菲或勃艮第的科通特級園才10美元。當時起泡酒真的貴，酒單上便宜的Barsac干型起泡酒都比任何其他紅白葡萄酒還貴。

查爾斯-海德賽克香檳酒在《上海日報》上的廣告

進口香檳是一些法國公司的大生意。Racine & Cie是上面提到的白雪（Charles Heidsieck）香檳的代理商，其總經理Jean Donné是1930年法國商會的董事會成員。

1931年《上海日報》上的Mumm香檳酒廣告

Mumm紅帶香檳是由較小的Optorg進口的，在"上海日報"上做了廣告。廣告刊登在1931年7月14日，標題是：提高你的聲譽，服務你的顧客，給他們喝Mumm香檳"。在上海，供應法國香檳也被視為一件高品位的事情。

雖然不在新新百貨的酒單中，但Lanson香檳由英國貿易公司Carbeck MacGregor在上海進口。以上廣告來自1932年1月1日的《上海日報》。

其他法國起泡酒在中國也有銷售，包括由法國主要貿易公司Olivier Chine進口的盧瓦爾河谷Veuve Amiot。上圖廣告顯示有2931瓶發到天津，3642瓶發往上海。

不帶氣泡的葡萄酒在舊上海

不帶氣泡的"瓶裝靜止葡萄酒"類別中，不幸的是，紅和白并沒有分開。

不過就像今天一樣，肯定是更昂貴的酒得以裝瓶運輸。1933年進口量46085瓶，1934年38323瓶。其中，法國酒在1933年占54%，1934年41%。

第二名是德國，1933年占20%，1934年25%。

意大利排第三，1933年為10%，1934年為19%。主要入境口岸是上海，占62%，天津占17%。

云南蒙自也有12%的入境比例，當時法國在云南南部有不小影響，多半是從中南半島通過法國云南鐵路進入。

1928年4月《上海日報》的葡萄酒廣告

還有一類是"散裝靜止葡萄酒"，運輸到當地再裝瓶的酒。1933年，散裝酒的進口量為677289升，1934年896739升。相比1933年的瓶裝進口量多14.75倍，1934年則多出23.44倍。法國1933年的市場份額為46%，1934年則達到驚人的85%。法國在那些年面臨著大規模的葡萄酒過剩問題，采取行動大量出口。西班牙1933年還占到43%的份額，1934年則急劇減少到7%。意大利位居第三，1933年占13%，1934年4.8%。其他有葡萄酒進口的國家還有智利、埃及、德國、英國、希臘、日本、巴勒斯坦和葡萄牙。

近百年后，法國仍是中國市場葡萄酒進口國家的領頭羊，約占總瓶裝酒進口額30%左右。

作者簡介

馬雨果 Hugues Martin，賞源知味特約撰稿人，出生于勃艮第香貝丹村住在上海20年的“上海法國人”，勃艮第葡萄酒發燒友，勃艮第騎士會上海分會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