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曾有齊白石，余墨尚存人世間。
若問余墨哪里求，白石山堂少白處！

齊白石晚年立下“兩不畫”：一是點題不畫，二是山水人物不畫，誰來都不好使。哪知，學生王森然送來一幅畫后，齊白石當場破例，朗聲說道：“你快說，要我畫什么！”

王森然，我國著名的教育家、美術家，是齊白石最鐘愛的四大弟子之一。

年輕時的王森然愛好書畫，喜歡到地攤上溜達。

一日，王森然來到鬼門關附近的街頭，看到一老者正要收攤走人。遠遠瞥一眼，他便瞧上人家的畫作。王森然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跟前，對老人說：“我能看看畫嗎？”

老者正是初到北平的齊白石，因名氣不大，畫作賣得不好。

為了生計，齊老畫些神佛、羅漢之類的東西，擺地攤上賣，生意倒還不錯，而自己精心繪制的畫作卻無人問津。

這天，齊白石看天色已晚，就準備收攤回家。

恰在這時，年輕人王森然想要看他的畫。齊白石當然一百個愿意，立即把手中的畫作遞給王森然。

王森然接過來，仔細翻看，越看越驚奇。他沒想到眼前這位相貌平平的老者，繪畫功力如此深厚，技藝如此精湛，而且每幅畫的意境深遠又奇妙。

“老先生，這幅畫多少錢？”王森然隨手拿起其中一幅畫問道。

齊白石起初不以為然，看王森然仔細的神態，便知這是名愛畫懂畫的人。他笑著答道：“你要是喜歡，就看著給吧！”

王森然沒想到老者如此回復，不好意思推辭道：“老先生，你畫畫不容易，還是說個價吧！”

齊白石看他態度誠懇，便不再客氣，說道：“你給6個大子吧！”

“6個大子？”王森然不敢相信，重復了一遍，再次確認。

“是的！”齊白石肯定回答。

王森然覺得不可思議，知道當時的北平，就算是名氣一般的畫家，其畫作都是按每平尺多少大洋來計價的。這位老者倒好，不僅是一口價，而且還便宜得很。

滿心歡喜的王森然再次與老先生確認了價錢，買了好幾幅畫。

付完錢，王森然意猶未盡，又在一堆作品中繼續翻閱。突然，一幅沒有署名的《八哥圖》展現在眼前，此畫的風格很像八大山人，筆墨和架構有著八大山人的神韻。

王森然詢問：“老先生，這幅也是你畫的嗎？”

齊白石點頭應承，見他愛不釋手的模樣，笑道：“年輕人，你要是喜歡，這幅就送給你吧！”

王森然欣喜若狂，不停地感謝齊白石，兩人由此攀談起來。

“老先生，你的畫這么好，為何不到琉璃廠去掛筆單？”王森然不解地問，“那邊有好幾家南紙店收畫，價錢也好，比在這兒擺地攤劃算太多了。”

“人家看不起我這木匠的畫呀！”齊白石苦笑搖頭。原來，齊白石也曾嘗試去那邊掛筆單，不料人家壓根瞧不上，費用給的低不說，還不給現錢。

王森然無可奈何，見沒幫上忙，便把口袋里的錢全丟下，拿起畫趕忙走了。

后來，王森然又考取了國立京師大學國文館的史學研究生，畢業后先后在《世界日報》、《晨報》擔任編輯，受到蔡元培等人的器重，也結識了許多文化人。

此時的齊白石，也在陳師曾的幫助下，成功完成了“衰年變法”，聲名鵲起，求畫者絡繹不絕。

一直不曾斷過畫畫的王森然，正式拜齊白石為老師，跟著學畫。

二人教學相長，齊白石毫無保留傳授王森然畫技，還把他當作忘年知己，為其題畫70多幅。

王森然也在各大報刊上，撰文宣傳齊白石，但他從未提及當年齊白石擺地攤賣畫的事，害怕傷了老人的自尊。

再后來，王森然被調往外地工作，師生二人就此訣別，再見已是十幾年后。

一日，王森然在家整理書籍，發現了齊白石30多年前的作品，也就是地攤上買的那些。

王森然想讓老師在畫上題些字，便詢問齊白石，得到老師的應允后，王森然帶著畫興奮異常地趕到老師家里。

到了晚年，齊白石對自己早期的作品非常珍視，只要聽說誰手里有，就會想方設法用現在的畫換回來。

聽學生說手里有一批自己早年的畫，齊白石激動得一晚上沒睡好。

當王森然將自己的作品一幅幅展現在眼前時，齊白石禁不住老淚縱橫，仿佛看見了丟失多年的孩子一般。

“這些畫你是從哪兒弄來的？”齊白石迫不及待問道。年歲大了，齊白石記不清過往的很多事情。

王森然還沒來得及回答，齊白石眼睛一亮。他認出這些是初到北平時的作品，忙不迭地打開柜子，拿出一卷畫，對學生說：“森然，這些都是我留存的好畫，你隨便挑，我倆一幅換一幅，可否？”

“當然可以！”王森然求之不得，立即挑起畫來。

挑完之后，王森然突然想起來什么，說：“老師，我還有一幅八大山人的畫，沒有署名，煩請你幫忙鑒定一下。”

“好好好，你快點打開！”齊白石連聲說道，有些迫不及待。

王森然展開《八哥圖》時，齊白石卻再次濕了眼眶。他認出這根本不是八大山人的作品，而是自己早期的作品。

晚年，齊白石立下“兩不畫”的規矩。看到《八哥圖》時，他當場破例。齊白石說：“你快點畫，我要和你換。”

王森然雖不舍，看老師高興的模樣，他忍痛割愛。

老舍曾用“蛙聲十里出山泉”向齊白石求畫，齊老思索了兩晚上，才最終畫成。而今日，為換回舊作，不惜破例，足見他對早年作品的珍視。